阮青荇手里的盘子‘珰’一声被她扔在了桌子上,烫得她龇牙咧嘴,忙将手指捏在自己的耳垂上,“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说罢拎起来最上面一个已经凉透的麻叶给了陆嘉遇,“嘉遇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几人都熟悉,也谈不上拘束,陆嘉遇捏过那个麻叶放进嘴里,果然又香又脆,他惊喜地比起了拇指,“好吃!”
霍文正好走了出来,见陆嘉遇像是偷了腥的猫一般眯起了眼睛,“好吃就行!叔叔整年忙里忙外就是为了听你这一夸。”
陆嘉遇循着声音朝向霍文,“霍叔叔太厉害了。”
霍文摸了摸陆嘉遇的头,“来,叔带你吃别的。”
他下意识回头探向钟翮,就听见钟翮道,“去吧,走路小心一点。”
得了许可,他便欢欢喜喜的去了。
阮青荇蹭了过来,伸着一双油腻腻的手,“我说,钟姐,你怎么跟个娘一样啊?”
钟翮拒绝了他手里的麻叶,用下巴示意她别乱动,“他年纪还小,我能不照顾他么?”
阮青荇觉得这人活该孤独终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这人没救了,叹了口气,“算了,但是我觉得嘉遇比原来爱笑了许多。”
钟翮心不在焉,叹了口白气,这点雾蒙蒙的颜色让她眼前都模糊了,“是么。”
陆嘉遇发现,钟翮在这种温和而亲昵的气氛里会变得十分不自在,主要表现在一言不发。她平日里话不算多,可也不至于安静到毫无存在感。
年夜里外边的鞭炮震耳欲聋,钟翮只抱着一杯酒藏在烛火之外,像个融不进去的局外人。
他心里说不出滋味的别扭,于是寻了个借口跟阮明德一家告辞,“我有点困,钟翮,我想回家了。”
钟翮笑意不收,他只有失眠的份,说困也是头一次。饭桌上他时不时朝向自己这边竖起耳朵她也不是没看见,他的关心不动声色,谨小慎微。
她没戳穿,阮明德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正巧,现在走也不会太过失礼。钟翮牵起陆嘉遇的手,转头对霍文道,“霍叔叔,我们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都是雪,雪上撒着乱七八糟的红纸,周遭的喧闹似乎都被那一道道的墙隔开了,远远随着东风绞成一团。
陆嘉遇光明正大,存了私心不撒开她的手,只凭着耳朵听东风掠过,忽然开口感叹道:“我觉得这才像是在回家了。”
钟翮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只跟我在一起么?”
陆嘉遇莫名觉着这个答案很重要,可片刻犹豫都没有,“嗯。”
他没能看见常年平展的眼尾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微微垂落了下来,“你高兴就好。”
小院子还是一样的冷清与安静,钟翮想起了什么,在陆嘉遇眼尾点了点,他便又能看见了。
陆嘉遇仰头看她,“嗯?”
钟翮进屋将小灯笼拿了出来,“给,挂在房檐底下吧。”
她扶着梯子,陆嘉遇爬了上去,将灯笼挂在了房檐底下,他垂头看钟翮,钟翮也在仰头看他。那点不多的烛火都落在她银灰色的眼睛里。
陆嘉遇忽然开了口,“师尊,新年快乐。”
钟翮的喉咙动了动,一时间竟没能开得了口,半晌,“怎么不叫姐姐?”
陆嘉遇摇了摇头,“太轻巧了。”叫‘姐姐’太过轻佻,而她是他不可衡量的重心。
他扶着梯子快速走了下来,然后撩开衣袍,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他伸直了双臂,然后将手背抵着额头向钟翮叩首,指腹贴着青石板,直直叩进了钟翮心里。
叩额礼,非父母师长爱人,不得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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