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陆嘉遇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开了房门简单洗漱之后便见到钟翮衣衫整齐坐在门前,像是在等人。
“师尊,你怎么起来这样早?”陆嘉遇一边披衣衫一边道。
钟翮眯了眯眼睛,“等你,走,带你吃元宵去。”
陆嘉遇一愣,什么吃元宵?昨日那一盆还没吃够吗?不等细想钟翮便抬脚向门外走去,陆嘉遇急忙小跑跟上,他这些年长高了些,当年方见钟翮的时候,他才到钟翮胸口,如今轻轻踮脚就能够得到钟翮的下巴了。可惜再高也不顶事,钟翮腿长步子轻,踏雪无痕,他追着费劲。
“师尊,你等下我!”陆嘉遇跨过一道雪沟。
钟翮回头瞥了一眼他的额上晶莹的汗珠,虽没出声,但还是自觉放慢了步子。
陆嘉遇几步追上钟翮,喘了口气才醒过来,什么吃元宵,钟翮惯会用没无厘头的借口来搪塞他,尤其是她不想说的时候。那些理由烂得惨不忍睹,就像根本没被悉心编排过一般,只要是个通顺的句子便可以。这么一来钟翮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总会勾得陆嘉遇心痒,可钟翮守口如瓶,半点能听得过耳的假话都不愿意编给他听。
“师尊你骗我是不是?”陆嘉遇瞅准机会,抱住了钟翮的袖子,将自己挂在了钟翮身上,借着她的气力从雪地上“飘”过去。
钟翮也不生气,“都说了让你好好练你的下盘,脚底下这么重,根基沉重,出剑就慢。”
她那点似笑非笑陆嘉遇看在眼里,在修行一路上钟翮与放养差不多,要精不要快,有时候他恃宠而骄偷懒钟翮也不逼他,最多就是多让他练十遍剑招罢了。陆嘉遇不怕她,更何况钟翮瞧着年轻,实在是不像个长辈,“师尊,你确定吃汤圆吗?”
雪路行到尽头,钟翮示意他撒开自己的袖子,“骗你的。”
她从未这样坦诚过,陆嘉遇一愣,钟翮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带你去打群架。”
“……”他就知道,钟翮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地方不近,钟翮出了雪山回身平手做了一个复杂的结印,一道青光缓缓阖了起来。那条细小的雪路被一道悬崖替代。若是那钟家弟子看到这一幕,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找不到人了。钟翮五年闭门不出,在门外放了一座移山阵,以假乱真躲了这么些年。
饶是陆嘉遇见了这阵这么多年,每一次看峭壁将自己家那一座小小的雪庐掩盖,他就觉得不安心。不知道怎么,陆嘉遇望着那座峭壁心里忽然生出些难以言喻的不舍,就像是再也回不来了一般。
陆嘉遇拍了拍脸,心道想什么呢?锅里昨夜没吃完的炸年糕还放着呢,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定然要买些辣椒酱带回去配着吃,师尊这奇怪的口味,不知道怎么回事,爱吃男儿家的甜口东西,整的自己也得跟着,天天食不下咽。
正编排钟翮呢,冷不防就听见,“想什么呢?”
陆嘉遇一个激灵,“想买辣椒酱。”
钟翮叹了口气,“谁吃完胃疼得哭来着?”
“我不……”陆嘉遇委屈道,“我已经半月没吃了。”
钟翮见不得陆嘉遇委屈撒娇,叹了口气,“行吧。”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陆嘉遇眼睛里的委屈便褪得干干净净,“多谢师尊!”
“但是我有条件,今日这一程,你御剑带我。”钟翮不紧不慢拍了拍头看陆嘉遇渐渐凝固的笑容。
陆嘉遇心里凉了个彻底,师尊怎么不要命了,他上个月才学会的御剑,就是胆子小,非得要钟翮跟着才敢离地三尺。钟翮怎么劝他都不肯升高,远远看着两人在雪上转圈就跟小儿学步似的。饶是钟翮不急,也觉得有些丢人了。陆嘉遇喜欢吃辣,小时候就能看出来,这些年拘着养胃,身体好了不少,就是着实憋坏了。她也能理解,这个年纪正是贪嘴的时候,钟翮小时候也不例外,没少为了偷酒喝被师尊揍。
陆嘉遇头上要是有耳朵,早就耷拉下来了,声如蚊呐,“……我不敢。”
钟翮抱臂,眯了眯眼,“吃不吃了?”
那一罐罐红色的美味像是在眼前飘过,陆嘉遇哆嗦着咬了咬牙,“吃!”
月华剑浮在半空中,陆嘉遇颤颤巍巍站在上面,颇有些腿抖,从前出行多是御风,他就是这样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剑虽有灵,但到底是器物,用着不放心,所以他一度恳求钟翮教他怎么长翅膀。
当时钟翮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徒弟就心虚,罪过啊,修仙界上第一个不敢御剑的剑修出现了,她对不起陆家。
“师……师尊,”说句话跟被冻着一样,陆嘉遇还哆嗦了一下,求饶般看着钟翮,“怎么运转灵气来着?我……我忘了……”
“……”钟翮。
“你能不能陪我上来一起……”再求下去,他要哭了,陆嘉遇破罐破摔,照常用起了恃宠而骄。
本来钟翮是要拒绝的,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钟翮勾了勾嘴角,“可以啊,你确定吗?”
陆嘉遇觉得这话不对,但是也挑不出来毛病,跟爪子和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头,“要要要。”
话音未落,便觉得脚下月华沉了一下,熟悉的气息跟贴在背后一般,潮水般将他包裹起来。
“……”完了,忘了心跳这事了。
钟翮也不扶他,“只此一次,不能让别的人上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