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陆嘉遇在胡杨林中躺了多久,莽莽黑夜里亮起一簇灯火。顾徐行提灯从沙漠深处走来,陆嘉遇就趴在胡杨林深处,身上所有的体温都被夜风吹散,月色从乌云中落了下来,为他披上一层纱。
顾徐行看着这么一幕不知作何感想,她提着钉在风沙中立了片刻轻轻开口道,“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她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浮起一阵黑雾,像是从夜色中脱出身来一般,本该早已离去的钟翮出现在了顾徐行身后,她沉默地像一座雕像。
“你何苦要把他圈养在身边五年?到头来又在别人心上捅一刀。”顾徐行仰头看了看那一轮明月。
“老顾,人都有一个德行,不疼不知道松手。”钟翮的声音还带着涩,像是吞了砂砾噎在喉咙中,吐一个字就是一片血红。
“他很厉害,只要……过去了这么一关,便没什么能够再绊住他的脚了。”
顾徐行深深看了钟翮一眼,她心里不是滋味,钟翮这个狗东西没有心她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叛出苍梧山时毫不回头,用自己开鬼谷连一声疼都没喊过,可在今夜,大漠如雪。她看着已经半鬼蚀的钟翮站在月色照不到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嘉遇。
他过了这一关,那你呢?顾徐行没问出口。
钟翮的计划,她只窥见了冰山一角,她没有立场去评判钟翮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可她是在是太残忍了,无论是陆嘉遇,还是对她自己。
再多的隐秘,顾徐行是不知道的。
“步非烟的魂魄,我记着,我需要些时间。”钟翮将目光移开,看向顾徐行。
顾徐行抽了一口烟,摆了摆手,“不急,我当初提出这个条件,不过是试一下的诚意罢了,”她忽然笑了一下,“我那短命的徒儿运气不好,死的时候才十几岁,如今过去已经快百年了吧,若是转世成人,也该娶夫生子,儿孙满堂,我寻她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那点心结,不打紧。”
钟翮沉默片刻,顾徐行忽然磕了一下烟杆,“陆家人来了。”
钟翮抬头,出现的人是陆知春。她并不是很意外,那个面具人的目的是将各家的表面和平挑破,她能先来挑拨她跟陆嘉遇之间的关系,就能把陆家也牵扯进来。
多好的机会,若是她没猜错,钟家估计也被她做了手脚,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你不给你自己洗一下?就打算这么黑到底了?”顾徐行眯了眯眼睛。
钟翮冷笑,“我还不够黑。”
顾徐行熄灭了手中的灯,免得陆知春看到他们两个老妖精,“你支开了银环蛇,然后破开了鬼渊的四个阵眼,最后一个在佛像上,当年秦家为了镇压鬼渊,建造了万佛窟,那里是入口。”
“秦雪衣当年其实是来加固封印的,”她忽然觉得好笑,“秦家人真是伟大,后人都被倾轧成过街老鼠了,可那群书呆子,仍旧要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舍生赴死。”
顾徐行的神情忽然冷淡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银环蛇和秦家都找不到秦雪衣吗?”
钟翮神色不动,她瞧着陆嘉遇被陆知春背了起来走出视线,“因为秦雪衣死了……”
“那一年来的有二十三个秦家弟子,他们都躺在这沙地底下。”钟翮抬起头看向顾徐行。
顾徐行不怎么惊讶钟翮会知道这件事,“怎么?不去告诉银环蛇?”
钟翮看向那一片空荡荡的胡杨林,“你去吧,好歹,你也是个旧人。”
顾徐行忽然开始止不住的笑,“怪不得他们说,人不能跟妖精纠缠在一起,他们都是不明白变通的死脑筋,人还要嫌弃他们非是正道。”
顾徐行的眼底骤然便深,啐了一口,“呸,我去你妈的正道。”
秦雪衣死了,这不是个秘密,当年临行前,秦家为秦雪衣留了一盏魂灯,它在一个雨夜里,打了个响,就灭了。
魂灯连魂火,人在灯在,人死灯灭。
钟翮消失了,她一声不响,像是来寻顾徐行时一样匆匆。顾徐行不甚在意,她将烟杆折了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雪衣楼前却不是这样的景象,陈英踏剑流星般飞来,率先解了压在钟家弟子身上的灵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