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挺好的,这里没有绞刑架,也没有新贵族,至少你不需要担心自己再次被吊起来。
你有个师姐叫顾徐行,她与你一同长大,也是第一个认出你不是本尊的人。她是你见过最聪慧的女子,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
彼时你的师尊已经故去,医谷四绝只留下了两个。与她周旋让你十分得趣,像是回到了上一辈子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但你没了需要守护的人,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甚至觉得有些想吐,毕竟重蹈覆辙总是让人倒尽胃口。
在一个月满山谷的夜色里,你请她来喝酒。半醉半醒间,你说:“我大概真的是个游魂吧,我有一天做了个梦,梦见我曾经保护的人杀了我。”
“就是一根很长的绳子,这样吊在我的脖子上。”
你伸出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的爱人向法官作证我有罪。”
半醉半醒里,你看见顾徐行惊愕的表情。她那样聪明,却不知道怎样安慰一个借酒消愁的男子。你在心里暗笑,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纯情呢?
她伸出手覆盖在你的手背上,你知道你过关了。激烈的感情是人的弱点,这是一个无论在哪个世界都通用的真理。
第二日,顾徐行就出门历练了。你知道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干脆装作不知道罢了。这是好意,她卖了个人情给你。
你在医谷蜗居了那么多年,难得有想要出去的念头。顾徐行这么一走,你倒有些不习惯。
心灵福至,你觉得自己应当出门去转一圈。你讨厌自己一个人呆着,因为过久的安静会让你产生错觉。你讨厌做噩梦。
这个世界的人好像与你的家乡并没有不同,人们像无数栖息在巨大版图上的蝼蚁。凡人忙忙碌碌,朝生暮死。而你像个误入桃花源的来客,站在时间之外观察这个奇妙的世界。
红尘爱欲,生离死别。剥开壳子还是那种无聊又简单的生物。
南方温暖的窠臼会让你想起自己曾经种满蔷薇的花园,你垂了垂眼睛决定去相反的方向。
心随意动,你停在了一道爬满三重葛的墙下。仰头看向在春日里开得荼蘼的花丛,你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这里叫做“三重葛”,在你的花园里它叫做“爬藤玫瑰”。是一种生命里极强的蔷薇科植物,多数贵族都不喜欢它的野性,毕竟不听话的花朵可算不上名花。
墙头坐着一个游魂,她眉目俊朗一身青色,便是在阳光下也没有丝毫畏惧。除了没有实体,她似乎与活人无异。
这是个有大功德的人,阳气极正。
见到你她挑了挑眉表示惊讶,“哎?您是哪路神仙?居然能看见我?”
你礼貌地点了点头,“医谷的一个修士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的笑意带上了点暖意,她盘腿而坐,伸手支了支下巴,“等我夫郎。”
你觉得很惊奇,“难道不是死后才知万事空吗?难不成你们要将姻缘带到下一辈子去?”
女子轻轻道,“成婚那日,我答应了他的。”
你一愣。
燕王宫的丧钟忽然响了起来,长长的哭嚎生从台阶之上滚落,春意还未醒来就下了一层白霜。
燕北唯一一位男皇帝寿数尽了。
满目缟素,而那游魂却显得很高兴。一阵风轻轻荡过,她就消失在你眼前。
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没由来地你便知道她得偿所愿了。
那一刻,你怅然若失。
几声轻不可闻的脚步从身后的房子中传来,你藏在茂密的花丛中看向那个孱弱的女子。
只一眼,你就知道她活不过二十岁。
但早夭的人那么多,这并不是你注意到她的原因。但那一刻你几乎连移动脚步都很困难,有一瞬间你心里被尘封的恨意沸反盈天,而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张着一张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脸曾将你带上天堂,也曾经在你最为恐惧的噩梦中占有一席之地。
人这一生最难以愈合的伤痕往往是最爱的人赠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