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下一句月奴的话将他想法彻底粉碎:“说起来,我家是江州外来户,在汴京素来与人无仇,要说是谁站在你背后,也只能是爹爹在朝堂上树的敌人,难不成你是有人指使混入我家意欲搅乱我家,好叫对方得利?”
她躬身向明殊行礼:“女儿素日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这后宅难免成为朝堂争斗的附庸,事涉朝堂,女儿不敢多言,还请爹爹着人审问。”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三老爷吓得一把攥住田氏的胳膊:“侄女啊,难不成有坏人在暗中窥探我家?”
田氏也吓得惊魂不定,一手拍拍胸膛:“大老爷!这您可得好好查查啊。”
一面又赶紧表忠心:“您在外头做官全家人沾光不假,这有了对手要算计全府我们也认了!一家人嘛,总要风雨共担!”
明殊则是皱着眉头在沉思,他适才只以为是后宅小事,可涉及朝廷争斗,就让他不得不算计一二,如今他正在朝堂上就寇准起复事宜与人昼夜争斗,难不成是这些人干的?
石姨娘吓得不轻,如果明殊将这件事当作朝堂之事,那必定要严刑拷打,甚至还有可能引入官府拷问,那她的阴谋可就彻彻底底的败露了,到时候怎么办?她心如乱麻,不断盘算。
明宣礼则苦涩一笑,他与妹妹熟悉,哪里不知道她那些鬼精灵的点子?父亲面对自己被人算计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息事宁人,而只有动摇了宦官仕途时候才想清查此事的态度让他彻底失望,心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月奴则轻巧一笑,呵呵,且看你们狗男女自己怎么算账!反正此计一出,狗男女今夜有的辗转反侧的,她拍拍手:“时辰不早了,先将这婢女关到柴房,妥善看着,明日清晨在正堂鞭打二十大板,让诸奴仆都来观看,好叫他们熄了那谋害主家的心思!至于后续嘛,就交给爹爹处理。”
说着走到明殊跟前,像个小女儿一般拽起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爹爹说好不好?”
明殊身边虽有一个女儿,却被他娇惯得任性蛮横,哪里有明月奴这般乖巧?他登时就笑了:“也罢,大家都回房去歇息,明日里就照着月奴说的做。”
大势已去,嫣然吓得六神无主,本来她以为再闹也只是家事,便是最后查出来是她的错又如何,石姨娘早承诺了会将她救出来,可却没想到有可能要被送进官府严刑拷打,她忙挣扎着大喊:“是石姨娘!是她送我的衣裳香料!”
却很快被婆子赌住了嘴,七手八脚拖进了柴房。
诸人也很快散去,三老爷边走边问田氏:“我们房里可有新来的婢女?”,田氏冷哼一声,听不清说了什么话,明殊则与石姨娘分列两边,石姨娘怯生生拉了他的衣袖,却被他呵斥一声,将袖子抽开。
月奴站在麦院门口,望着这些人的背影远去。
看他们走远,她才冷脸问:“守门的是谁?明日里也一并打死!”
守门的婆子吓得在地上跪倒,连连喊冤:“她说奉了石姨娘的命令,小的不敢阻拦。”
月奴不与她多言,春兰站出来道:“便是石姨娘进来也要拦!今儿她只派了一个奴仆,明儿她带了把刀呢?”
诸人都沉默下来,月奴才说:“我们与黍院什么情景,大家想必都知道,没得先被人坑害了。”她盯着守门婆子,“你是明府老人,我不想伤了婆婆的心才没换人,可今儿过去也留不住你了,听说你是婆婆旧相识,我便饶你一命,送你去庄子上。”
婆子忙跪下磕头谢恩。她这个年纪便盼着主家能养老,若是被主家逐出去,则只有孤苦无依死在外面一条道可走。
月奴心里也颇沉重,麦院的人基本全是自己的人,可唯有这守门洒扫的粗使婆子,因着她是明老安人的旧识,陪着老安人度过那些守寡艰难在乡间挣扎的日子,又见她忠于职守,是以没有换,谁知道今儿个居然出了大纰漏,她对着明宣礼抱歉的笑笑:“哥,是我不好,没得守好家里。”
明宣礼摇摇头,摸摸她的头发:“三娘子很好。”
两兄妹齐齐对视一眼,月奴狡黠一笑:“快睡吧哥哥,今晚上咱可是这阖府上下睡得最踏实的!”
明殊将那婢女审问了几天,才再三确认是石姨娘指使,后头并无旁人,可石姨娘背后到底有无旁人指使呢?多疑的明殊少不得要怀疑一二。
明殊就这样冷落了石姨娘,一连好几天都歇在外书房。
可过几天手下的人来报,原来石姨娘身着素衣,堵在明殊回府的路上,又是哭又是表衷心,最后又说自己怀有身孕。出于一腔母爱,不得已才有此举。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要对大哥出手,再次怀孕后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想要先谋得大哥的位子。要么是大哥被女色所惑,要么落个大哥玷污母婢的丑闻,横竖都是她占便宜,月奴冷冷一笑,有孩子是么?就怕这孩子留不住呢。
她在心里筹划着此事,忽然外头有人来报:“不好了!门口有一群人闹呢!”
第60章
明府门口正有一伙人在外头喧哗,其中一人高声大嗓的与看门人理论:“亲家老爷上门,还不上门远迎?”
他身着金色织锦直裰,脚上踩着五彩捧蝠鞋,生得肥头大耳,手抬起来一水四五个大戒指。
看门人自然不让他进:“我家亲家一是宫里太皇太后,一位是田家老爷,哪里又多了您这一位?莫不是走错不成?”
那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白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京郊秦家老爷!去问问你家主子我是谁!你家大娘子是我亲闺女,你去问她我是谁?!”
原来是秦家。
明家大姑姑从前嫁与汴京京郊的秦姓富户,可惜秦家人为人处世太不地道,生生将明家大姑姑逼死后,还与明家翻脸,唯一的子嗣明月娘被明家人带离了秦家,可以说两家早就翻脸了,看门人闻言将门扇关上一半:“我家老爷说了,若是秦家人来,就将他们乱棍打出去!”
秦老大气煞,旁边他弟弟秦二爷生得贼眉鼠眼,此刻那鼠眼滴溜溜一转,呵斥那门子:“放肆!大娘子还能不认爹了不成?俗话说,天地君亲师,她还能不孝?”
这……
门子一迟疑,毕竟谁人还敢不孝?若是大娘子要认秦老爷,那自己此番举动定要吃挂落。
秦老大见此法有效,立刻皱巴着脸鬼哭狼嚎起来:“怎地不叫我见女儿?亲天老爷啊!甚人都要来欺侮我们穷家小户!”
他嚎得起劲,满巷子里的人都被惊动,出来瞧他热闹,秦老大越发得意,只嚎了半天眼中泪却不见掉落半滴。
月奴在门后听得恨极。
怎地从前不认月娘,今儿个巴巴来认?还不是因为月娘已经到成婚的年纪,带过去不但不费钱粮,反而提脚便能寻个“好婆家”卖出去得一笔丰厚的聘礼?
这秦家当真是罪不可恕!
此事她却不便出面,正思忖着,一抬头见明家老安人拄着拐杖行将出来,见着那秦老大,举起拐杖便没头没脸打将过去:“我孩儿哩?将我孩儿磋磨死,倒有脸还上门来?”
说着想到自己最心痛的大女儿,明老安人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我苦命的儿啊!怨怪我无能啊,只好眼睁睁瞧着她走了黄泉路了罢哩!可怜我女儿啊……”哭着哭着便坐在地上哀嚎。
秦老大哪里想到这亲家老太太比他还要泼?从前媒人说亲说起了明家长女,生得美又是书香门第,若不是为了弟弟科考只怕还轮不到他家呢,秦老大自然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