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里正扫视下方一圈村民,“其中利弊,你们自己想想。”
若不匀出些水,其他村子会安安静静的看着大漠乡挑水浇地,五谷丰登吗?肯定不会。
村口的村民被说动,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转身回去,他们渐渐散开,不再阻拦。
山坡边,决明站在门口,看着大队人马朝山上来。
户长、耆长带人连夜主持取水,来取水的人都由里正领着,一家一户登记取水。
一整晚,山上都闹哄哄的。
这样接连取了五六天水,天气仍是干燥无比,水池中的水从蟒蛇般粗细渐渐变成银线,随时可断,仅剩池底薄薄的一层水。
其他村子见好就收,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大漠乡的村民看到空空如也的水池,有的人当场气哭。
这水池明明是他们挖的,辛辛苦苦的把水引过来,结果好处都让别人拿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地干裂的样子,整个村子的情绪空前低落。
决明看在眼里,愧疚弥漫在心里。
拂晓时分,决明做好早饭,留纸条说自己去山上,让朝安吃了早饭去上学,带着蓝珠偷偷摸上山。
水潭上方的瀑布如细线一般,显然是没多少水了。
早晨和中午是没人来山神庙的,决明挑了个隐蔽的地方,往水渠里灌水。
蓝珠能储存多少水,决明不知道,只知道当年它吸了洪灾时的水到现在还没用完,并且它自己好像也有许多能催生植物的“水”。
有蓝珠相助,山下水池很快又恢复往昔,村民一扫脸上愁容,欢欢喜喜地挑水浇地,等其他村子来取水时,水没多久便断流了。
有人不信邪,还专门上山看了一下,并没有人从中截断水。
决明带着蓝珠灌了几天的水,湖泊中的水又恢复过来,慢慢往山下流水,倒也能供给着村子日常用水。
王李村一天三次来打秋风,无比准时。
皲裂的土地吸饱了水,待灌浆期一到,稻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起来,家家户户都有了收成,不禁乐得展开笑颜。
决明站在田头,看着田里一望无际的稻子。
“决明——”石叔举着镰刀招呼他,“怎么不回去?外面天正热!”
决明下到地里,绑紧袖口说:“这不是来给师父帮忙呢吗?”
石叔呲牙一笑,脸上的肃杀之气完全消失,此刻看着只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拿出准备好镰刀,石叔笑呵呵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几年决明可没少来帮忙,石叔两人弯腰割稻子,时不时说几句话。
这几年有了十文粮铺的稻种,地里的稻子产量大增,交够农税后还能卖出不少,即便是今年大旱了许久,稻子的产量依旧没有降低多少。
那是杂交水稻的抗旱性发挥作用了。决明低着头割稻子,心中又想了许多事。
杂交稻只能年年育出新种子,种地里才能保证收成。如果用收获的杂交稻子做种子的话,没出几年稻子会变成原有的样子。
杂交水稻优势很大,但是弊端也不是没有。决明不敢想,万一自己在宋朝突然嗝屁,那这些能改善作物的技术会不会就此消失?
还是说,想办法延续下去?说不准自己一个改变历史,哥哥能从被改变的历史中看到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推断自己在这里也能过得好好的?
决明聚精会神的发呆,手中割稻子的机械动作也没有停止。
石叔在村里的人缘很好,有人家人力比较多的,割完自家稻子过来帮石叔家割,过了收获季节,整个村子都趁着太阳将稻子晒透,连枷打米,扬谷去壳,打成雪白晶莹的新米。
新米飘香,随之而来的是岑道年的一封书信。
岑道年说都安排好了,让决明带着朝安一同来汴京,他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人过去,带决明和朝安乘马车去。
信件比那人要快,决明收到信后,着手准备离开。
石叔抱着吐泡泡的小石头站在院子里,看着决明打包行李,不善表达情感的大汉脸上竟涌出不舍的神色。
决明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箱子里,对石叔笑笑:“师父干嘛露出这么个表情?我只是去汴京,等小石头能出远门的时候,您带他一起去,我请你去吃大酒楼。”
“我才不去。”石叔表示万分嫌弃,抱着小石头走了。
没过一会,石叔过来,拿着一把通体乌黑的弓递给决明,“这个弓给你。”
决明好奇地接过,这把弓只有半米多长,跟正常的弓比起来算是袖珍的了,拉拉弓弦,决明竟没拉开。
石叔从他手中拿来弓,用手拉了一下,说:“这把弓是十石弓,你多练练,一定能拉开。”
顿了一下,石叔说:“我老石这辈子没收过徒弟,只为你破一次例。”
决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喜上心头,忙撩起袍子跪地,行拜师礼。
石叔郑重地把弓交给决明,决明双手捧过,只听石叔说:“这把弓名叫乌鸦,就交给你了。”
决明:“……”果然不该期待石叔取名的。
石叔收了徒弟送了弓,施施然离开。
直到来接决明的人到大漠乡的时候,老天爷依旧没有降下一滴雨。
如此天气,远在东京垂帘听政的坐不住了。
宫中上下议论声四起,有人说是太后掌权触动天怒,上天示威,也有人说是太后打压皇帝,触犯真龙,惹上天责罚。
是日,蝉鸣聒噪,暑气逼人。
尚未及冠的皇帝在太后的授意和礼部的安排下,前往相国寺祈雨。
说来也怪,偏生其他地方风调雨顺,今年中原地区赤旱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