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瞒报的,柳巡抚就更有法子了。让大家有奖举报,你若知道谁家藏了一亩田地,向衙门举报,若举报属实,让这家给你一钱银子。若是藏的田地多,举报人得的奖励就更多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衙门里天天有人来举报,柳巡抚让人去查,只要属实,立刻勒令田主给奖赏,若不然,就以阻挠朝廷政令为由,抓起来塞进大牢里。
柳巡抚豁出去了,拼着祖宗十八代天天被人骂,顶着铁打的头颅和整个河间省的豪族们斗智斗勇。
这期间,柳巡抚被刺杀过,被人投过毒药,京城里,参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堆满了皇帝的案头,皇帝通通按下不表。有人跑到太上皇那里告状,太上皇听到几次后,就把皇帝叫去了。
太上皇问皇帝,“如何这样不讲情面?”
皇帝反问,“父皇,儿臣都是为了江山稳固。”
太上皇也知道如今朝廷就是个烂摊子,国库空虚,贪官横行,“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那些旧人和老臣,你也莫要太过用强。”
皇帝笑,“父皇,只要这些人不阻挠儿臣推行新政,儿臣也不想做恶人。”
太上皇冷哼一声,“新政新政,这多年没有新政,江山难道就倒台了?我告诉你,这治理天下,光有铁腕也不行,你也得怀柔。”
皇帝鞠躬行礼,“多谢父皇指点,儿子正想和父皇商议呢。父皇既然说怀柔,儿子想着,这几年朝中许多年轻之辈办差颇是得力,又肯干又不贪,反倒有许多人尸位素餐,整日只想捞银子。父皇这样说,儿子回去就把这些人的官位动一动,能者上、庸者下,也省的朝廷白白浪费银子养一堆闲人。”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你是皇帝,你说怎么办自然就怎么办。我还是那句话,做事莫要不留后路。就算新政能充实国库,也要缓着来,莫要伤了人家的脸面。”
皇帝在行宫听了太上皇一堆的教训,面无表情回宫去了。第二天,他稍微动了几个人的官位,有些人降了,有些人升了。他在发圣旨时,前面都加了几句,尊太上皇旨意。意思是是我爹让我这么干的,不是我要降你们的官位。
太上皇听说后气个半死,把李太妃叫去骂了一顿。
李太妃听了训斥,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杜太妃。
杜太妃笑,“哟,李妹妹这是怎么了,如何惹太上皇不高兴了?我说李妹妹,你也莫要太刚直,这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咱们靠的是太上皇,他才是咱们的依靠。”
李太妃想到前几日李家人送来的那块玉佩,心里的仇恨就蹭蹭往上冒。
她看着杜太妃的脸,“杜姐姐,这做人,也莫要太狂妄,走路的时候看着脚底下,不要以为人人都会给你让路,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了跟头就不好了。”
说完,李太妃绕过她直接走了。
杜太妃气的直骂,“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皇帝陛下的生母,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如今连话也不会说了。”所谓的不懂规矩,就是不给她行礼,不会说话,大概是当面和她硬顶吧。
李太妃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块玉佩仔细看。
这玉佩有些年头了,当年她挂在儿子身上时,外面用金子固定,又用绳子穿了起来。金子不知道被谁弄走了,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玉,玉身上还被磕了一下,有了裂纹。
虽然只剩下一块玉,但李太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抱着那块玉哭了个把时辰,传话让李家人把儿子看好。
皇帝这些日子被太上皇父子两个折磨的焦头烂额,李太妃就没有去烦扰他。太上皇还在世,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把儿子弄回来。
皇帝和太上皇斗了一回,讨了个巧,赢了一次。太上皇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立刻放出话,要封杜太妃为太后。
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满朝廷都轰动了。
要是杜太妃封了太后,南安王就是嫡子了,皇帝虽然居长,他的皇位也不稳了。
南安王一派的人立刻在朝廷吹风,请皇帝下旨,尊杜太妃为太后。皇帝这边的人以杜太妃无才无德为由阻拦,并把她克扣行宫诸位太妃们的份例之事拿出来说话,抨击杜太妃无正室胸襟,不堪为后。
南安王一边和皇帝你来我往地斗争,一边暗地里开始遥控京城之外。青州的金子已经运回来好几批了,他有了钱,立刻招揽过来了更多的人。
反观皇帝,把今年的军费发出去之后,国库顿时又空了。宫里皇后娘娘带着妃子们节俭度日,南安王却出手阔绰。
李太妃那日挨了骂之后,回去沉默了好多天。等太上皇放话要封杜太妃为后的消息传出来,李太妃开始日日去太上皇那里请安。
太上皇不给她好脸色,她也不介意,每日不是给太上皇熬粥,就是给他做衣裳,或者像那些小女孩一样,给他捶腿揉肩。
有时候,她就挡着杜太妃的面伺候太上皇。杜太妃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如果太上皇真封自己做太后,她是正宫娘娘,没必要和一个妃妾较劲。
刚开始太上皇不肯吃李太妃做的东西,李太妃也不介意,当着他的面自己吃了。
李太妃本来就是个性子柔和之人,她拿出年轻时的好脾气,“陛下,臣妾之前不懂事,总是和杜姐姐顶嘴。陛下知道,臣妾一向说话耿直,不知道拐弯。要是,要是陛下真的封了杜姐姐做太后,杜姐姐自然不会和臣妾计较,但臣妾也想和杜姐姐姐妹和睦,还请陛下多帮臣妾美言几句。”
太上皇哼了一声,“你儿子做了皇帝,你还要我美言?我还想求你替我美言几句呢。”
李太妃笑,“陛下严重了,皇儿还不是要您提点。臣妾什么都不懂,更需您和杜姐姐多教诲。”
太上皇斜看她一眼,不再说话。李太妃伸出手,给他揉太阳穴。不光如此,她开始经常往杜太妃那里去,尊杜太妃为首。杜太妃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好不快活。封太后的旨意虽然没下,杜太妃俨然已经是行宫里的太后了。
皇帝听说李太妃放下身段去伺候太上皇和杜太妃,只往行宫里送了一些好东西,并未多说一个字。
李家听说了朝廷里的动静之后,立刻也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刘文谦的事情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有保住了皇帝,所有人才能安生。若是皇帝的皇位没了,认回十个弟弟都没用。
但李太妃有命,李家人也不能不尊崇。李大太太命人去青州把刘文谦一家子接到省城来,可是派出去的人却一去不复返。
等到腊月初,李太太不见刘文谦一家子过来,她不得不再次派人去,仍旧是无功而返。
李大太太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仔细照看着刘家姐妹,但不要去惊扰她们。
许知府已经把青州完全把控起来了,李家来的人都被他抓了起来,他严审之下,知道李家人要把刘文谦一家子接走去认亲,至于和谁认亲,管事也并不清楚。许知府继续监视刘文谦一家子,刘文谦不去管他,仍旧每日去铺子里,他快速把所有账目都收了回来,也没去进新货。
郑老爷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只寄希望柳巡抚能快点发现青州的异向。
眼见着要过年了,郑家兄弟打发聿竹往青州送了一趟年货,然而,聿竹也一去不复返。
兄弟二人都意识到青州已经出了大事了。
郑颂仁问弟弟,“三弟,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郑颂贤看向他哥,“大哥,您要不要,去巡抚大人那里去说一说?”
郑颂仁沉默了片刻,“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也不知该如何告发。三弟不知,这两个月,青州那边和省城这边的公文来往一直没断过,货商往来也正常。”
言下之意是,只有郑刘两家被监控了起来。或者说,青州官场,集体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