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早就没有家了。
嫁出去的女儿是没有家的,和夏泽结婚到现在,每每只有节日和夏泽一起回去短暂的住几天,她感受到的,也是疏离的“宾客”待遇。
林家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哦不,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在她决定要画画而不是书法的时候,这里早就不欢迎她了。
她的父母需要的是一个范本,一个一言一行,从穿着到思想,什么都按照他们想法来的傀儡。
她想要有家人,就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
这么多年,她只是一直在夏泽面前,敢理直气壮的宣称着自己要做“林漫语”,但她其实从来就没有坚定的当过自己。
如果足够勇敢坚定,那么除了坚持画画,她也不该去妥协自己的婚姻。
她太贪心了,明明知道自己没办法完成父母的期待,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内心深处,却隐隐期待着,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那一天,她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婚姻当筹码,以为只要这些按照自己父母的想法来了,他们就会开心的。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按照父母的想法来活,而只要有一件和他们的心愿相违背,她做再多他们想要的,都于事无补。
只有脱离了父母,她才可能是她自己。
林家的位置太过偏远,没有接送的车,林漫语根本打不到车,她推着行李箱,顺着马路一直走,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失败。
儿时的回忆和夏泽相处的记忆来回在脑海里交替,安静的道路上,她忽然就笑出了声。
她咧着唇,之后又仰着头,是她从未有过的姿态,她哈哈大笑,笑得换不上来气,眼角挤出了眼泪。
之后她蹲下身子,第一次不顾仪表,把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端庄都抛到一边,她抱住自己的行李箱,开始痛哭。
被自己“厌恶”丢弃的夏佑,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心情?
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希望自己不要成为父母那样,把孩子当成傀儡摆弄,于是她不闻不问,放任夏佑自己成长。
那不是母爱,那也是一种伤害。
她极力不想成为父母那样的人,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在和身边人的较劲中,她能赢的,都是爱她的人,例如夏泽。
而不爱她的人,她永远赢不了,例如她的父母。
林漫语在马路旁抱着自己的行李箱歇斯底里的哭了很久很久,这一次,不再有夏泽温暖的拥抱。
以后也不会有了。
痛哭之后,林漫语顶着肿胀的双眼,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坐上了出租车。
她入住了酒店,晚上睡觉前给夏泽回了条消息:明天下午,民政局见。
几乎是立刻,夏泽给她回拨了个电话,林漫语下意识的切断了。
她的心情状况,并不适合通话,她不想开口。
夏泽默契的没继续拨打,而是发来了消息:先谈下离婚协议,再去办理手续吧。
林漫语:我什么都不要。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任何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当夏泽的妻子,还是夏佑的母亲,她全部做不好。
她只适合自己一个人。
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五分钟后,夏泽只回了一个字:好。
林漫语扔开了手机,把脸埋入枕头里。
电话那头的夏泽深深的叹息,她那一句“我什么都不要”,把他涌上来的挽留的念头全部遣散。
她只字没有提夏佑,强撑这段婚姻,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不幸,而是三个人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于她,于夏佑。
夏泽想,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片刻后,夏泽还是把之前托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传送给了林漫语,并表示她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来修改。
林漫语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份离婚协议全部都在展现夏泽对她的包容和爱意。
他把能给的都给她了,甚至不需要她抚养夏佑。
这份离婚协议,就像是夏泽在告诉林漫语:你自由了,你以后就是林漫语了。
林漫语只表示了一句,他给她的所有财产,她都不会要,就当是她给夏佑的“抚养费”。
夏泽没有再强求,林漫语的收入不菲,如果只用养活自己,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第二天,两人分别多日后再次相见。
林漫语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夏泽只能看见她抿着的唇。
两人都没有多余的交谈,签字离婚沉默又果断。
走出民政局,最终还是夏泽主动开了口:“你……去见见夏佑吗?”
她跟夏佑的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夏泽想,无论是夏佑和林漫语,应该都不想那是彼此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林漫语摇头,“我马上离开a市了。”
夏泽只当她是有工作上的需求,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而是接着道:“什么时候回来,去见见小佑吧,我们离婚了,你可以不用顾着家庭,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见见他,真的,漫语,小佑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懂事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