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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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还在继续,迅疾而猛烈。

薛锦铖勒住马匹,剑锋一转,徒然调转马头。

他已经和那位老先生约定好了,如果还来得及,请务必带走阿阳,收他为徒。

剩下的,他自己可以解决。

“哈,想不到你就这样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啊。”众多的使徒中,突然有一个森冷的女声传了出来,“我以为向婉的孩子会向她一样,是个傲骨,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在亡命的时候弃自己弟弟于不顾的窝囊废。”

向婉?!薛景阳瞳孔蓦然放大,再也按捺不住,他向前了一步,想要看清楚这些使徒的面貌,然而他还未接近一丈,无形中忽然有一股力量制止了他,把他隔离在了外面。

无法靠近,薛景阳只能置身事外,去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时,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了骑在马上的那位男子身上。

薛锦铖满眼杀气的怒视着那名紫衣女子,道:“是又如何?生死关头,当然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好一个自己保命!”女子大笑,从马上翻身而下,“我看你是想保你弟弟的命吧?只可惜你的手段太过拙劣。”

被点破了秘密,薛锦铖悚然动容,但仍尽量保持着沉静,他平定了片刻,才说道:“鹰羽教怎么说也是正道门派,然而你们却赶尽杀绝之事,向婉作为叛徒,你们已经取了她的命,为何不肯给我们留条活路?”

女子冷眼看着他,回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不必再问,但我不妨告诉你,为何我们一定要取你娘亲性命,你娘是鹰羽教的杀手,她的命本就该一辈子都悬在刀尖上,但她却做了与自己身份完全相反的事,要杀她的不是我们,而是教规。”

“叛逃鹰羽教者,格杀勿论。”

带着杀气的话音方落,远处便又有一名属下纵马而来,马蹄扬起尘土,他匆匆下了马,跑到为首的女子面前耳语了几句。

“墨云观的人?”女子的目光蓦然转向薛锦铖,眼中寒芒掠过,“此事当真?”

“错不得。”属下恭谨回道。

女子眼中登时杀意浮起,她不耐烦地抬手示意属下退下,对薛锦铖说道:“好啊,你居然能请出墨云观的人来插手此事,也是了不得。”

她说着,嘴角浮起了锋锐的笑意:“既然你请了墨云观的人保了你弟弟,选择自己留下来,那就是准备好跟我们走了。”

薛锦铖:“不错,我是请了墨云观的人来保住他,但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请了墨云观的人?

大脑在这一瞬叫嚣了起来,薛景阳楞怔在原地,眼睛怎么也无法再从薛锦铖的脸上离开,那个受了伤的男人,此刻正手执长剑,成了众矢之的。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他,重复着告诉他,眼前这个他曾经扬言要杀死的男人,当年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护住他。

“你跟那天师是什么关系?”女子一语置之,像是忽然懂了什么似的,她道,“难怪,难怪。看样子,你这剑法也是他传授的吧。”

薛锦铖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是眼前这女子的对手,但只要能引住她的注意也就足够了,他要做的,也只有这些。

“那么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墨云观的道法是否配得上‘天下第一道’吧!”女子话语未落,手中寒光徒然出鞘,不过眨眼之间,无数的白光在落日下流动交错,剑气纵横披靡。

薛锦铖横出一剑,拼死相抵。初出茅庐的他,哪里学过什么道法,只是跟着老先生学了一段时日的剑术罢了。

无休止的杀戮直到冷月从群山后升起。

薛景阳始终无法接触到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他被隔绝在了外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冷眼旁观这一切。

但是他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他无法亲眼看见薛锦铖就这样倒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真相,他一直不曾问出口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给了他答案,原来他们之间的藩篱,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高傲和要强,他希望薛锦铖能主动为自己当年的所做作出解释,为此从未过问。

原来,当年收留自己的那位老人,是薛锦铖提前安排好的,原来,把年幼的弟弟扔下马背,不过是想独自一人面对鹰羽教的教徒。

作为兄长,他背负的实在是太多了。

明明只要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方先开口,也不会换的如今这样怅惘的收梢。

沉滞了经年累月的死结,终于在归于尘土之前,解开了。

他的谅解来的是这样迟。

“哥!哥!”薛景阳没有办法再去冷静思考,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阻止那些刀剑相继插入薛锦铖的胸腹,呼啸的风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薛锦铖手中的长剑反射出了淡淡的光华,血顺着凹槽溅在地面。

已经二十多年未曾叫出过口的称呼,在此刻倒也显得不那么生涩了。

薛锦铖倒在地上,他微微翕动嘴唇,眼神怎么也无法再聚拢,血沫从他的口中不断溢出,淹没了他最后的呼唤。

“阿阳……”

阿阳,你要好好长大啊。

然后,他便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

“哥!哥……”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薛景阳颓然跪倒在地上,任凭泪水从眼底如狂潮般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的命不需要任何人来施舍!”

薛锦铖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哪怕是一句虚浮的话语。

他失控的咆哮着,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难耐,他没有办法阻止眼前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鹰羽教的弟子把倒在地上的薛锦铖带走,而自己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哭泣。

他想追上去问为什么,但重新笼罩上来的黑暗告诉他——结束了。

噩梦结束了。

他睁开双眼,入目的依旧是那片黑沉沉的牢笼,但是眼角渗出的泪提醒了他,那不是做梦,是君长川用八神瘴让他看到了当年的真相。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嘴巴翕动了半晌,皲裂的唇瓣终于碰合在一起,如梦呓般吐出了一个字:“哥。”

他说的很轻,轻到不留任何余音,但是很沉,沉的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手指在渐渐绞紧,薛景阳神思涣散的望着头顶,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方才的那些场景。

薛锦铖失踪的这些年,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怎么样的跌宕,他是怎么从鹰羽教手中活下来的呢?

薛景阳不敢去想,他感觉喉中有难以下咽的哽塞,凝噎了半晌,不过喉头一松,便爆发了出来。

他瑟缩成一团,失声地哽咽,那种感觉像是一直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潭,寒意透骨,凋敝凄清,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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