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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及石见梁军不听自己招呼,很是气恼,梁军扑上去围攻唐军,他闪到一边冷眼旁观,准备在梁军快要得手时捡个便宜,恰巧把南边发生的事看个一清二楚,那个唐军穿着普通士兵的军服,但这种恶魔一般的杀人手段,也许只有师父才具有,又见庭芳已经杀掉五六个人,知道事情不妙,立刻趁着现场混乱潜入一片高草,伏在地上观察战场的动静。吐及石武功不高,眼力却活络,武显扬对他的武学天赋很是不屑,却极为欣赏他的机灵,所以才破例收他为弟子。

庭芳一到就把敌我情形看个分明,她自然最为关心忠恕,见忠恕面对两个高手的围攻,一时不会落败,稍为心安,她带来的是自己的周塞子弟,都有不错的武功底子,何况还有苏奴儿在远处协助,更有一个大后援在侧,她心里有底,但梁军人数多出己方三四倍,她怕有意外,就想尽可能减轻刘胜等人的压力,她穿行在人群中,一剑出手必刺倒一人,一会功夫,梁军就从四打一变成二对一,优势不再,见敌人如此凶悍,不由得都心生怯意,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首先撒腿跑了,其他诸人见有同伴跑了,斗志立刻丧失,也不管两个大将军还在苦斗,纷纷扭身逃窜,卢长用等人在后面大呼大叫地追赶,又打倒了两个,其他人跑得只剩下背影。

庭芳这才赶过去相助忠恕,挺剑刺向辛獠儿的后背,辛獠儿回身反刺,二人斗在一处,原来是李辛二人合战忠恕,此时变成辛獠儿对战庭芳,李正宝独斗忠恕。那个令人恐怖的唐军依然远远地站在苏奴儿的马前,双手抱着肩膀,悠闲地看着四周的风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正宝刚才已经用天真剑法与忠恕过了数百招,天真剑法虽然奥妙,基本招式只有二十一招,悟性高的能以此演化出各种变式,但也不过百招,数百招后,剑法不免重复,如果此时还不能制敌,就只能靠内力与敌拼消耗了,他刚才与辛獠儿二人联手,激斗半个时辰没有取胜,就知道对手不仅剑法强于自己,内力更是胜过多多,现在一对一打斗,最后落败的一定是自己,此时他的手下都跑光了,而辛獠儿一上手就被那个姑娘压制住,连连后退,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李正宝边打边急思退路。

李正宝焦急,辛獠儿则是又惧又气,他眼见形势不利,不敢久战,一上手就是杀招,但三招刚过就发现不对,那姑娘好像对他的剑招熟悉之极,处处占得先机,往往剑式还没使出一半,右臂就陷入对方剑光中,他连连变招,但对方长剑如附骨之蛆,剑尖始终不离他的要害,辛獠儿顾不得面子,连退七八步才获得一丝喘息之机,暗吸一口气,运起十二分的内力,以最有威势的一招“炼质归无”攻向敌人,他对这一招有独到体会,自创有三式威力巨大的变招,乍然使出,曾击败过云州武功最高的冯瑞,谁知那姑娘好像早就掌握他的招式变化,长剑贴着他的剑身划了过来,他不收招就等于把自己手腕迎向对方的剑刃,这威力巨大的一招还没使出一半,就被逼得收势后退,对方如影随形,剑势凌厉,一招快似一招,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气。

辛獠儿自出祁连山后身经数百战,多次处于危境,但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越打越怕,越打越气。剑法最重灵动,心静则剑灵,气息一浮,剑式就飘,眼看再打下去非死即伤,辛獠儿大叫一声“罢了!”不理对方的剑式,大喝一声,强使“炼质归无”,不惜以身犯险,拼着断了手臂,也要刺中对方一剑,与她两败俱伤。庭芳剑背上撩,格开长剑,左手挥出,“啪”地一掌击在辛獠儿的左肩,辛獠儿痛得狂叫一声,后跃丈余,横剑护住胸口,庭芳跃过去连击三剑,辛獠儿手忙脚乱,招不成形,眼看不敌。

李正宝实在想不到辛獠儿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他们师出同门,又共事多年,情感深厚,顾不得许多,鱼死网破般攻出三招,把忠恕逼退几步,跳到辛獠儿身边挡住庭芳一剑,大叫“师兄你走!”辛獠儿微一犹豫,转身就跑,李正宝以一敌二,死命拦住忠恕和庭芳。辛獠儿虽然肩膀受了伤,但内力底子好,轻功绝佳,转眼间驰出去很远,苏奴儿搭箭欲射,旁边那个唐军笑着阻止:“一个就好,让他走!让他走!”苏奴儿又放下弓来。

李正宝以一敌二,掩护辛獠儿逃走,他本非忠恕之敌,再加上庭芳,更是不支,拼命三招过后,庭芳一剑刺向他左肩,他回剑抵挡,右侧露出空档,忠恕闪身上前,伸指点中他灵墟穴,李正宝内力全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李正宝武功高强,实是劲敌,忠恕不敢大意,又在他背上补了两指,封住他身柱穴和身道穴,这才长吁一口气,望着眼前满头汗水的庭芳,恍如隔世。

十几个梁军士兵撒腿向北猛跑逃命,卢长用带人追了一段,看敌人已经跑远,就返了回来。刘胜在那边大叫:“老卢,看到那个突厥人吗?”卢长用道:“北边没有他。”刘胜最恨突厥人,吐及石的形貌在梁军中最为显眼,刘胜一来就盯上了他,没想到只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逃跑的人中没有吐及石,地上也没有他的尸体,刘胜还不死心:“再到草丛里搜搜。”卢长用突然停下脚步:“老刘,这个突厥人有点面熟,声音也好像在哪听过。”刘胜道:“瞎扯淡,你看我面熟吗?我看每个突厥人都一样,都恨不得拿住他们下油锅。”刘胜和卢长用又带人在附近的草丛中搜索一阵,当然不会有吐及石的影子。

见到庭芳,忠恕这才彻底安心,半年多的风雨飘摇搏命厮杀总算是告一段落,见庭芳眼含笑意,红红的脸上霞光荡漾,恨不得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她。庭芳见忠恕身穿破旧长袍,头发油腻,胡子拉碴,别说少年时的天真烂漫,就是周塞重逢时的青涩害羞也没有了踪影,不觉心头一酸,明眸起雾,眼泪就想掉下来。

刘胜没找到吐及石,气得大骂不止,庭芳从呆愣中惊醒过来,意识到周围还有许多人,忙道:“师兄,你回来了!”忠恕努力想笑着点头,但觉得很吃力。庭芳忍住泪,指着苏奴儿旁边的那个唐军道:“你猜猜那是谁。”忠恕早就注意到那人,他长剑一挥就腰斩了七人,出剑快如闪电,几乎看不清动作,但忠恕还是分辨出他剑式中有“永断烦恼”的痕迹,这是天真剑法中最难练成的一招,能把这一招使得如此玄幻的,当世除了武显扬,只能是朝阳宫内的人。忠恕曾听贺兰说陆变化、杜百年和吉文操三人到了候君集的军中,陆变化身材修长,吉文操身材矮短,二人特征明显,此人把军盔压得低低的,又用护颈附甲遮住了大半张脸,故意让人看不清面目,忠恕还是猜到他是杜百年。

留在朝阳宫的三十多位老道士个个性格鲜明,杜百年更是奇特,他专修《洞神经》,那是道家的冷门功夫,证果与否无可参照,同门中也无人知晓,他在朝阳宫中寡言少语,循规蹈矩道貌岸然,可只要一下山,就完全像换了一人,幽默调皮,世故顽劣,与道士形象迥异,忠恕过去没少受他的调侃,今天又见识了他的残忍好杀。以杜百年的身手,那些士兵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手指轻轻一点就能将人制服,但他却选择最为残暴的手段,统统来个腰斩,真不知道这几十年的道行竟是如何修得的,不知底细的人,必会认定他就是个暴虐无道之士,心肠歹毒之人。

忠恕走了过来,先向苏奴儿点头致意,再向杜百年行礼,杜百年把头盔向上抬了抬,眨着眼笑道:“段公子,听说您荣升五品官了,怎么还是这身穷苦打扮?可真丢朝阳宫的人啊。”忠恕赫然苦笑:“已经没品了,只当了三五天就去职了。谢谢道长相救,我一进唐境就中了埋伏,正发愁如何脱身呢!”杜百年望着庭芳的方向,神秘地笑了笑:“不用谢,不用谢!在代州城里天天穿着这身行头,闷坏了,正想找个借口出来散散心,恰好碰见一个漂亮姑娘要出城接情郎,我就沾个光跑来了。”忠恕的脸腾地红了:“周姑娘不是…”不是什么,他说不出来,杜百年邪笑道:“我知道,还没成亲,嘿嘿!”忠恕知道这位杜道长在山外就没个正经,怕他口无遮拦,当着庭芳的面胡乱调侃,那就难堪了,连忙转换话题:“那位李正宝将军,道长认识吧?”杜百年嘿嘿笑道:“当年的师兄弟,老远就认出来了。二十年没见,不想一见面就动手,我站在这里看你玩,你不会怪我吧?”忠恕道:“怎么会怪道长呢!”杜百年笑道:“忠恕,不简单啊!李正宝和辛獠儿联手都斗不过你,是不是下山前掌教道长传了你神奇内力啊?”忠恕摇头:“掌教只传了我山居掌法。”杜百年眼睛一眨:“我不信。今天净遇怪事,你力拼朝阳宫两大高手,小姑娘暴揍辛獠儿,老辛的底子我是知道的,想不到几年不见就被酒色掏空了。”忠恕见他又跑题,忙问:“李将军怎么办?”杜百年奸笑一声:“我看你点了他的睡穴,一会再补一指,让他多睡一会,到了营中,好好捉弄他一下。”

这一场遭遇战,梁军三十多人丧命,半数都是死于苏奴儿箭下,刘胜等人见识了他的神箭,无不钦佩,刘胜上前一把将他拉下马来,抱住道:“苏兄弟,昨天得罪之处你可莫怪啊,我们是粗人,有眼无珠,飞将军都当细作捆了。”苏奴儿哈哈笑道:“我的胳膊现在还揪着痛,不然这些梁军一个也跑不了。”忠恕一听就知道他们可能起了误会,苏奴儿受了委曲,过来拍拍他的背:“苏兄弟,你赶到的真及时,不然我可就惨了。”苏奴儿苦笑道:“我原本想今天正午再去都督府的,哪知昨天一进城就被这位兄弟盯上了,非要说我是梁王的细作。”他指了指旁边的刘胜,刘胜歪着嘴笑:“兄弟你看着就像。”苏奴儿一咧嘴:“到了城里,施展不开,他们一拥而上就把我捆了,押着去见将军,那将军威势赫赫,吓得我赶紧把你抬了出来,将军却是你的旧识,一听说是你让我去的,立刻就带我去见周姑娘。”忠恕不知那位将军是谁,刘胜在旁道:“是苏定方苏将军。”忠恕临出长安前,向候君集推荐苏定方,想不到候君集真把苏定方要过来了。苏奴儿道:“周姑娘可真细心,连你的发际有个小红点都记得清楚,我平日不记脸,看人就看鼻子眼睛,幸好如此,不然真画不出你的眉眼来。”庭芳刚走到近前,正好听到这话,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转向,回身去带李正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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