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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在打量福拉图,福拉图也在打量她,二人对视一眼,福拉图转头笑问忠恕:“这就是为你死同你死的女人?”忠恕道:“她是我师妹,我很小就认识她。”福拉图笑道:“长得还算可以。”她并非有意轻蔑,在她眼里,无论容貌还是才干,这世上没有人能与她比肩,能被她夸奖一句“还算可以”已属罕见破例了。忠恕道:“我不以容貌取人。”福拉图笑道:“这话我信。这姑娘必有过人之处,你们汉人盛行订娃娃亲,你们从小就是夫妻了吧?”她对中原的习俗半懂不通的,问的话令人难堪,好在庭芳听不懂突厥话,不然以她的脾气,肯定出言反讽,忠恕不答理她。福拉图道:“这个姑娘意外出现,解除了我心中的迷惑,你和达洛可能真地没事。”忠恕脸孔胀得通红:“你身为特勤,那么多人崇拜你,为你效命,怎么总想这些龌龊不堪的事!”福拉图笑道:“我不能不想啊,达洛是我喜爱的人,如果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我只能用马粪把他和你一起埋了,让你们在地狱中永结连理。”

忠恕实在拿她没办法,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个干净,福拉图笑了笑,歌罗丹把酒满上,三人陪了一碗。庭芳越来越疑惑:这个场面,到底是鸿门宴还是好友聚会?福拉图没有丝毫敌意,竟然让忠恕坐在她的身边,而师兄也显得毫无戒备,达洛和这个大眼睛的突厥人对师兄好像也非常友善,难道事情不是师兄说的那样?实在看不明白。

福拉图用刀扎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眼睛瞪视着忠恕,道:“道士,你惦念南朝不肯降服,我不怪你;你欺瞒于我,与南太主暗自勾结毁我大营,我也不怪你;你走就走吧,再派出烈士去羞辱我,着实让我恼怒。”忠恕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南太主的事,福拉图太过机灵,最好的办法是不应答,话多必失,越描越显,不如干脆不说,让她摸不清底细,但烈士的事有点奇怪,问:“什么烈士?”福拉图哼一声:“阿史那喀让!”忠恕一惊:“你把他杀了?”福拉图冷冷地道:“没等我动手,他自刎了。”忠恕急问:“那莫依香?”福拉图又哼了一声:“你得逞了。我心软了,让他做圣山内卫了。”忠恕长出一口气,喀让会自杀并不算太意外,他傲骨天生,如果儿子有了归宿,他宁死也不愿为人驱使,如果莫依香被福拉图杀了,就是自己对福拉图判断有误,想报恩反把恩人送入虎口,害了他们父子。听到莫依香还活着,忠恕有些微宽慰,道:“他们只是孤苦的突厥人,与你同一个祖先,因为你顾念突厥,关心人民,所以我才指引他们去投靠你,他们是我的朋友不假,但不是什么烈士,我也不是故意想羞辱你。”福拉图冷笑连连:“你自以为知我懂我,难道不清楚我会怎么想?不是故意让他们去送死吗?”忠恕与她对视:“我知道你绝不会杀他们。”福拉图又哼一声。

庭芳见福拉图变了脸色,心中戒备,暗想这个胡女果然说翻脸就翻脸。

福拉图又倒了一碗酒:“无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至少你不敢说是故意气我,这事就算翻过去了,过去的恩怨我放下了,现在重新邀请,如果你在南朝呆不下去了,就去我的帐前效力,我封你为俟斤,统领同罗和仆骨的部族。达洛,我怕他听不懂突厥话,你用汉话再重复一遍。”俟斤的位子比达干还要高,达洛用汉话说了一遍,福拉图又补充道:“明天把这话写成文字,派人送到代州城里,交给他的官长。”忠恕心中苦笑:这个福拉图,心地太坏,她故意让达洛说汉话,自然是说给庭芳听,她杀不了自己,就让自己不被心爱的人信任,还要写信让官长知道,自然是想让自己被上司猜忌,无奈之下投奔于她,这正是陆变化离间武显扬与梁师都之计策,没想到被她信手拈来。忠恕用汉话对达洛道:“劳烦你告诉特勤殿下,多谢她盛情相邀,这么高的职位我不敢接受,我们下次相见,只会在兵戈之中。”庭芳心道师兄历来不善言辞,但这句话说得大气凛然,极为妥帖。

福拉图毫不在意,笑道:“话说完了,再喝一碗酒就走人。”歌罗丹给四人都倒上酒,福拉图举碗先饮,忠恕向达洛和歌罗丹一举,三人共饮,福拉图站起身,歌罗丹牵过马来,她翻身上马,转头对忠恕道:“我很快就返回漠北了,这个地方太热,每天都要出几次透汗,浑身不舒服,如果想找我喝酒,那就抓紧。”抬手一鞭,策马返回云州而去。

忠恕和庭芳上马返回代州,途中取回备马,天黑后接近北城,只见代州城一片紧张,苏定方带着数百骑兵在北门外巡弋,接住二人,道:“候都督一直在等待,让你们回来直接去见他。”三人进得都督府,来到候君集的大堂,候君集看了看忠恕二人,疑惑地问:“没见到人?”忠恕把与福拉图见面的经过报告一遍,候君集皱眉叹道:“原来戏在场外啊,这个胡特勤,真乃谋略高手。”

忠恕去见福拉图,因为有陆变化的警示,原本拟定跟在侧后接应的二千骑兵并没出城,下午时候,代州军的侦骑送来一份让候君集大吃一惊的情报:在代州城西北和东北一百里处发现有突厥骑兵埋伏,每支至少有四千人。如果唐军跟在忠恕后面出城接应,此刻正好陷入包围之中,候君集立刻命令全城戒备,然后派出数队人马前往侦测,后续报告还没传回来。

忠恕和庭芳惊心不已,福拉图在树林里与他们拉家常叙交情,原来真是以自己作饵,想引唐军出城,然后在背后偷袭,如若不是陆变化提醒,此刻代州城下已是刀兵满地。这个福拉图,太过阴险!

年夜时分,侦骑传来谍报,埋伏在两翼的突厥人撤回云州了,在东北埋伏的,是素林特勤的突厥骑兵,有五六千人,在西北埋伏的,是刚刚归服突厥的柘羯,有四千多骑。候君集冷汗直冒:幸好听从陆变化的谏言,没有派兵接应忠恕,不然接应的骑兵此刻已经不在了,只要这两千骑兵精锐被歼,突厥人肯定借势攻打代州,唐军猝不及防,代州可能再次失陷。

候君集狠狠地骂道:“差点重蹈去年覆辙,真他妈地险!这个突厥娘们太可恶!”苏定方也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然防着突厥人设伏,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大阵仗。候君集道:“这位陆道长太过精明,实在令人佩服,如果他入仕,我老候甘为麾下。忠恕,能否留他在代州多呆些时日?”朝阳宫已经颁布谕令,不参与政争,此次代州之行可说是最后的特例,现在事了,陆变化等人肯定就会回山的。候君集道:“找些理由,让他们多呆几天,我有一重要构想还差点火候,正要再加请益。”忠恕道:“我想想办法。”候君集手指一点:“一定要找出办法。”他是都督,说出的话就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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