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出自定国公府,或是会被周老夫人说动,替她做了事,也或者只是对她疏于防范,而让她派别的人过来借机做了手脚,总之带着自家人的便利,她在这长宁宫里干什么事都可以得心应手。
赵嬷嬷这时候已经完全无话可说了,咬咬牙就往外走:“奴婢这就去查!”
笑话,既然是他们长宁宫里出的问题,还能瞒天过海的被糊弄过去吗?
“急着查它做什么?”不想却被周太后出言拦下了。
赵嬷嬷狐疑不解的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周太后却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紧闭的殿门……
方才她故意砸了个茶碗,弄出发怒的动静来,就是为了冲破周老夫人的心理防线的,让对方知道她心里已经对一切的真相了若指掌。
她自己查出人证物证,拿去和周老夫人当面对质吗?那有什么意思?她其实想要威吓让对方主动来对她坦诚原委的。
可是——
周老夫人没有折回来,还是硬撑着走了。
于是她心里反而更加确定,对方这次谋划杀人绝非一时意气,而是铁了心,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就是她的母亲,这么多年的掩饰太平背后,却原来还是貌合神离的一场笑话。
她其实不在乎周老夫人手段有多卑劣,又或者是做了怎样的龌龊事,因为这些年她自己手上过的那些阴诡伎俩只会远比这些血腥肮脏数倍,她只是很失望,很不平……
对方不仅利用她,更把萧樾牵累入狱了。
她也不是不能,而只是不想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周老夫人承认今天的这些事,她想要对方主动的对她说出来,否则——
她会怀疑自己这几十年里其实是活成了一场笑话!
周太后想着,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有一些往事,她已经刻意遗忘不去回忆了,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却居然还是耿耿于怀,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太后……”赵嬷嬷看她伸手捂住了胸口,脸上表情也变得狰狞扭曲,不禁有点急了。
“母亲她也有阵子不曾进宫来看望哀家了吧?虽然上回是宫里设宴,机会得当,可是你回头想想,她为什么就来了呢?”周太后坐在那里,却并没有要病发或者晕倒的迹象,她只是脊背微微弯曲,表情嘲弄的喃喃自语:“因为哀家的寿辰快到了,她就是赶在那个节骨眼上刻意出现到哀家跟前来的,她是哀家的亲生母亲,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哀家,这些年里哀家从不摆寿酒,不是因为不记得寿辰这回事,而恰是因为记得清楚,恰是因为对那件旧事耿耿于怀,所以才一直回避不提的。她算的真准!利用哀家对父亲的愧疚,利用哀家对宜华的弥补之心,甚至都不用开口主动的游说一句,她只要选对了时机,站到哀家的面前来,哀家就会走进她设的圈套里。”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痛和往事,可以埋藏在心里许多年,不提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但事实上不管过去多少年,那些往事,只要一翻出来就会变成伤口,血淋淋的疼。
周太后是从来不过寿辰的,这不是她做了太后隐居幕后之后才养成的习惯,而是从她嫁进萧家,成了萧氏太子妃之后就一直保留的习惯,因为她十六岁的生辰当日,恰是她父亲老定国公的死祭!
那一年家中遭逢巨变,她的人生轨迹也生生被折了一个方向,被迫走上这条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的路。
那短短一个月时间,是她人生里的一场噩梦,现在想来都觉得恐怖压抑。不管她这后半生过的如何荣华显贵,都只想将那一个月里发生的事全部从脑海里剜除,所以为了自欺欺人,每到这个月她就刻意忽略掉生辰的事,为的——
就是怕会因此而牵连想到一些不好的往事。
当年因为那些旧事和老定国公的死,她和周老夫人母女之间就有了隔阂,后来她入了宫,来往确实也没那么方便了,这也正好是个借口,这些年,母女俩达成了默契,就保持着平淡如水的来往,谁也没有互揭伤疤。
事实上,就是往年她还是皇后,常驻宫中的时候一年里周老夫人也来看不了她几次。
本来这一次周老夫人因为病了隔了好久前些天才借着宫里设宴的机会过来走动了一趟,她是没多想的,只是周老夫人在这个敏感的时节进宫来,却不可避免的又提醒了她曾经那段不快的往事,她联想到自己父亲的死,自然也会想到自己的寿辰在即……
正好赶在南梁使团在京的这个节骨眼,她知道宜华现在的处境不好,确实也想为她造势,多做点什么。
本来这一切,她并没有往任何不堪的的方面想,却直到今天东窗事发——
出了姜太后被刺身亡的事,还把萧樾夫妻卷了进去。
在寿康宫的时候周太后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她又不瞎,说萧樾去杀那女人就是天方夜谭,所有的线索矛头都是直指武昙的,那件事要么就真是武昙做的,要么就是什么人冲着武昙去的。
再后来,周老夫人过去,还很“聪明的”状似不经意的自曝一早曾去过寿康宫的事,然后就被武昙那丫头揪住了重点。
周太后也不是袒护武昙,而确实是因为仵作推断那姜氏被刺的时候武昙不可能在场,彻底免除了嫌疑。
按理说,既然不是武昙,萧樾也就不需要那么“好脾气的”配合萧昀的发落了,可偏偏向来强势的萧樾这一次居然没有咄咄逼人的直接和萧昀翻脸,他让步得态度太明显,分明只是想撇清他们夫妻,却并没有催着捉拿真凶的意图。
既然不是武昙做的,就是有人在陷害武昙,以萧樾睚眦必报的个性,以他对武昙的在意程度,在这桩凶案上他绝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以上种种迹象整合起来,所有的线索串成一条线,就串到了周老夫人身上。
赵嬷嬷整个人都凌乱了,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手足无措:“这……可这是为什么啊?您是说姜氏是咱们老夫人杀的?”
“一定是她亲手杀的!”周太后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要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子御不会三缄其口,半句不提凶手的事。”
她知道萧樾和周家人的感情不深,但无论如何,那一家子与他也是血脉相连的,这次的事又不是别的事,可以随便推个人出来顶罪就可以糊弄过去的,杀了姜氏,这是一条应该抄家灭族的重罪,所以萧樾会替周家遮掩,周太后倒是觉得合情合理的。
“可是……可是……”赵嬷嬷急得团团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半晌才恨恨的道了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周太后的目光沉了沉。
为什么?
为了构陷嫁祸给武昙?
可周老夫人又为什么要针对武昙?
不,这已经不是针对那么简单了,不惜谋杀了当朝太后来做局构陷,周老夫人这简直就是个豁出去了的架势,若不是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她和武昙区区一个小丫头,能有那么大的过节?是为了周家那个周畅茵?周太后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母亲对周畅茵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总之这件事她虽笃定了是周老夫人的手笔,却居然一时找不到最关键的动机。
“先别管到底是为什么了。”百思不解之后,她也就不纠结于此事了,“母亲说他一早去过寿康宫,你去打听一下具体的时辰,还有她见了姜氏之后都说了什么,再有就是武昙那个丫头,她在御花园出事的前后经过也一并问清楚了。”
手段伎俩都用到了她和萧樾身上了,她倒要看看自己的这个母亲究竟是在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