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久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见到生气,火炼的心头当即泛起一阵阵心酸的陌生。他试图看的更加清楚一些,于是便不断的死命眨着眼睛,过于用力,眼角已然浸出了一点晶莹。
白昕玥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手指去擦拭,可是却发现肢体有些不受控制。数日漫长昏迷中发生的种种,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即使无法探知具体的细节,但多少还能够保有几分隐约的感觉,当即便想起自己应该长久不曾活动,于是身体都锈住了。
暂时无法行动,但白昕玥还是忍不住开口揶揄,“怎么了,眼睛里进沙子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火炼才有“白昕玥真的醒过来”的实感。忽然有些不知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是扑上去狠狠拥抱,还是劈头盖脸一顿胖揍?这两个想法似乎都有付诸实践的价值,所以火炼相当踌躇。一边在心中默默选择,一边还是死死的盯着枕边人的面孔。
他们两个在这里深情对望,却苦了一边的电灯泡。楼澈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忍不住腹诽——即使他并没有凡事亲力亲为,但怎么也应该算得上半个救命恩人。这种一旦利用完了,便将恩人抛诸脑后的行为,是否有点过于残忍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还是不见有人理会,忍无可忍的楼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白昕玥是真的不知道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从睁眼到现在,注意力便不曾从火炼身上挪开分毫。至于火炼,当然不能以不知道来搪塞,毕竟他是与楼澈一道进的屋子,他只是故意装作忘记了而已。
听到背后的动静,火炼万分不耐的坐了起来。恶狠狠的回头去瞪楼澈,可只是一眼,他先是愣了愣,随后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楼澈的眼睛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呈现出浓烈的血红,越发有异于人类,甚至比狐狸眼还要可怕几分。上一次楼澈过度使用惑术的力量,也曾改变了眼睛的颜色,但远远没有这个严重。上次只是瞳孔血红,而这一次血红已经急速的扩散开来,都分辨不出眼珠和眼白了。
可是,对于自身的变化,楼澈仿佛浑然不觉。这又是一个与上次不同的异样想象。他也没有马上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与火炼对视。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火炼知道白昕玥也跟着坐了起来,即使他的动作依然十分迟缓,但以他的性格想必很不情愿一直这么躺下去。火炼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依然无法赞同他的行动,在连续数次大量失血之后,他此刻正处于贫血症状之中,难道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吗?
白昕玥将手轻轻搭在火炼的肩头,他也并非刻意要避讳楼澈,只是力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声线难免低沉,“我有话对你说。”
火炼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便对楼澈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
屋子里的另外两人明显是一对,劫后余生的他们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楼澈这么一个外人继续留在别人的房间里的确不合适,之前还只是电灯泡的程度,再继续留下去就要成讨人嫌了。
只是,楼澈在经过一番犹豫挣扎之后,竟然还是杵在原地不动。
正如火炼怀疑的一样,楼澈在这个所谓的“救人计划”中掺杂了无数私心,白昕玥顺利醒过来实在不符合他的期望。不过这件事既然已经无从改变,那么他只能使用别的手段。白昕玥此人擅长控制人心,必须要在他对火炼洗脑之前,先一步在他们之间种下不信任的种子。而如果楼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离开,显然将失去最后的机会。
一方面是因为楼澈此时眼瞳的血红,一方面则是他本人情绪作祟,火炼就觉着他看自己的眼神十足让人不舒服,带着算计与狠毒。
火炼沉下脸,语气染上一层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的威仪,斩钉截铁的下令,“你下去好好想一想该如何交代今天的事,我希望明天能够听到你合情合理的解释。”
照理来说,楼澈不该慌神,他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组织最为困难之际也是他想尽一切办法支撑维持。经过这么多的事,楼澈自认为早已心如铁石,一件事做还是不做,怎么去做,断定这一切的标准只有一条,端看十分与组织有利。而火炼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含义模糊的话,他实在不应该为此惊慌。
但是,楼澈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稳了稳神色,试探性的道,“火炼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火炼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自从白昕玥醒来开始,他的这些坏毛病小动作便不受控制的有了抬头之势,时不时冒出一点儿。
这个表情看起来着实与优雅两字无缘,然而却让火炼看起来格外真实。说起来也不能怪他做出这个反应,他只是真心认为楼澈这句台词中的敷衍味道也太浓烈的。难道所有人在装傻充愣的时候,都喜欢来上一句“我不明白”吗?
“你肯定十分明白。”火炼的口气异常笃定。“因为你确实帮了大忙,所以我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只要你的解释说得过去,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楼澈当即有了“做贼心虚”之感,认为自己再继续滞留下去火炼怕是要当场翻脸,坚持已经没了任何意义,于是只好退下。
门锁扣死的“咔擦”声响本来极其微小,只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山老林中难免被放大了几倍。
相较而言,火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听见响动只是懒散的抬了下眼皮子,便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