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这份战报正是从讨伐鬼戎的宁朝大军之中发出的。只不过,当起草战报之时,唐瑞郎早已不在吴声城中。
甘珠岭败退,果然是鬼戎与叛军合谋共演的一出好戏。也正因此,吴声城内内原本囤积的粮草,事先早已转运一空。
眼看着城内粮绝,若想求生,恐怕也就只有突围。
有关突围之事,战报上写得简略。可当时的惨烈艰险却不难想见。事实上,即便战报已至,依旧有很多人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陆幽也亲眼阅读了这份战报。上面写道,这次的成功突袭乃是受到了一支从东边来的兵力援助。
然而推断起来,诏京第二次派出去的援兵那时尚未抵达,这支援军又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姑且放下这细微的疑惑——自打这天之后,中断了许久的战报再度恢复通畅。
仿佛是应了“否极泰来”这句俗语,冲出吴声城后的大军并分两路,遁入西南边陲重峦叠嶂、参差环绕的崇山峻岭之中。又过数日,不仅成功地躲避了鬼戎的追击,更硬是在叛军居高临下的监视之下,借道绝壁天堑绕过汉眉城,成功与后方援军汇合。
这一下,便如同龙归沧海、虎入山林。
重新集结的大军,经过短暂休整,迅速复仇反扑,直取汉眉城、斩杀城内叛乱诸将。整顿妥当之后,再与鬼戎交战于吴声城外三里坡。
西戎鬼狄乃是蛮邦小国,若论武力与运筹自然不如大宁;之所以逞一时之能,靠得无非是诡诈之道与山林险峻。现如今与大宁军队正面交锋于一马平川之地,自然败下阵来。
经此一役,大宁军队斩杀鬼戎大将昆弥乌,收复吴声城,再乘胜取吉节城,斩杀鬼戎守城大将,更擒获了躲藏于城中的萧友乾次子及其家眷。
捷报频传,朝野振奋。大宁朝的军队锐不可当,旋即收复所有失地,并重新将鬼戎军队打回阴河上游。西戎鬼狄之大鬼主不得不出面乞和,双方重新立定契约,并刻碑留书于阴河之畔。
又三日,唐瑞郎传令三军,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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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郎活着。
他不仅活着,而且还大破鬼戎。
何至于此,他马上就要回到诏京来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喜讯,激荡着陆幽的头脑。仿佛他此生从未经历过如此激动与狂喜的体验。
若是没有宫中和朝堂之上的那些“俗务”牵挂于心,他竟恨不得能够跨上日行千里的骏马,往西奔去,将那位宁朝的大英雄亲自迎接回来。
可惜他毕竟不能这样做。
好在此刻,等待仿佛也是一种带着甜蜜的煎熬。
在日复一日的翘首以盼之中,陆幽终于迎来了军队抵达京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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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数日的阴雨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是一年的仲春时节,牡丹锦簇、李杏争芳,抑郁了数月的盎然春意,仿佛都在这几天里肆意地焕发了出来。
大军西归的当日,陆幽原本应该留在宫中筹备晚上的洗尘宴席。可是他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换上一身朴素衣着,溜出宫去,骑着一匹快马赶往城南的明德门。
出得宫城,只见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全都是等着迎候王师的百姓。里坊内外张灯结彩,甚至还有机敏的酒家沿途搭起了一些彩架、彩棚,方便众人坐在高处观看,顺便出售些酒水。
陆幽好不容易赶到明德门楼前,只见这里愈发是人山人海,几无立锥之地。他来得已算是迟了,站在后头压根儿没有办法看清楚前面的动静。
正懊恼间,就有搭彩棚的酒家伙计过来搭讪。他便掏了点儿碎银,跟着伙计登上了彩棚。
高处的视野果然比下面开阔许多,还有竹椅可供歇脚。然而陆幽仅仅只休息一会会儿,就听见城门那边有潮水一般的呼喊声响了过来。
声音很快就传到了彩棚下面,几乎所有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两个字——
“来了”、“来了!”
陆幽赶紧起身,凭栏眺望。
果然,视线穿过漆黑高大的明德门甬道,可以隐约望见城外已是旌旗招展,还有铠甲反射着点点日光。
近了、更近了!
大军通过门楼甬道的那一刻,马蹄声、步伐声,回响震荡。陆幽的心脏顿时也跟着激烈跳动起来!
他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看见和煦的春光照亮了缓缓走出明德门的队伍。
星旗电戟,铁马金戈。虽然仆仆风尘,却难掩英雄本色!
并不需要太过仔细的寻找,陆幽一眼就看见了唐瑞郎——身为行军大总管的他,就骑行于招展的旌旗之后。
只见他身着明光银铠,猩红披风,腰佩长剑,胯下高头大马。端得是好一个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见了主帅,四下里顿时投花掷果,好一片欢声雷动。唐瑞郎亦徐徐向着周围的人群挥手致意。
彩棚之中顿时又上来了一二十号人,瞬间拥挤不堪。陆幽却也不恼,他的双手扒紧了竹栏,近乎于贪婪地眺望着,内心涌出好一股骄傲。
这就是他的瑞郎,是他此生唯一携手共度之人!
不知不觉间,这些日子的忐忑与思念,全都在身体里冲突回荡着,令他晕乎乎头重脚轻,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宣泄。
于是尽管明知瑞郎无法听见,可陆幽依旧放声大喊。
“唐!瑞!郎——!!!”
他的声音,毫无意外地混入到潮水一般的欢呼声里,瞬间痕迹不留。
可谁知唐瑞郎竟然转过头来,一下子就对上了陆幽的目光!
突然间,陆幽的耳朵里没有了声音,天地间霎时完全静默下来。
他知道自己正在傻傻地笑着,却也听不见自己的笑声,仿佛这个世界狭窄得只容得下唐瑞郎的这一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