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厚德站在卧房门口，紧张地看着女儿，刚才他听见文文说了句：“爸爸在吃早饭。”
裴雅放好东西，走到梳妆台边上，指着那支没拆盒子的口红问道：“洗你的裤子，在口袋里找到的，是送给妈妈的吗？”
裴厚德无言以对，握紧了拳头。
裴雅走出来，见桌上吃得差不多了，问道：“爸爸，还吃吗，吃饱了吗？”
裴厚德红着眼睛说：“文文，爸爸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爸爸。”
裴雅微微一笑，笑得很机械，如同现在对妈妈撒谎脸不红心不跳一样：“我知道，单位里那么忙，夏天所有人都指望你们发电，不然要热死了。”
她要收拾碗筷，裴厚德擦了把额头的汗说：“放着吧，爸爸来弄，你、你去看看书，不是要报到了吗？”
裴雅答应了，转身上楼，但又被爸爸叫住。
裴厚德指着女儿的膝盖问：“怎么受伤了？”
“就擦了点皮。”裴雅提起裙摆，露出膝盖，可不知道为什么，伤口还是没愈合，反反复复，周围已经增生了一层角质，发黑发紫。
那天做检查，不止拍了ct，还验血的，但不是空腹验血，指数不精准，包括复杂的项目当天看不到结果，可医生都说，她除了有点营养不良，没什么大问题。
回到房间了，裴雅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膝盖，考虑是不是再空腹去验个血，做个全面的血液检查，她是不是缺血小板了。
看见桌上忘记复印的材料，想起学校要安排她做入职体检，便放下心来，等下周去做了检查再说。
又见娇娇的ipad在床头，便给她发了微信，问她现在要不要用，唐娇则小心地问了句：你没事了吧。
裴雅很平静地回复：没事的，和我妈妈联系上了，她还要好几天才回来，帮认识的人做个什么项目。
放下手机，她轻轻一叹，妈妈就是不死心，她做生意不行了，还想尽办法从别人手里染指。
不过这些事，随便她怎么折腾都好，裴雅想着，只要别安排自己去相亲，别把她当翻身的筹码，就谢天谢地了。
“文文……”只听爸爸在楼下喊，“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这天上午，裴厚德出现在菜场和超市的事，很快就在弄堂里传遍了。
其实邻居们早就发现，夫妻俩搬回来后，都常常彻夜不归，要是在家里，就会发生争吵，可吵来吵去也没什么大事情，无非就是张春恨她所嫁非人。
要知道，当年弄堂里多少小姑娘想嫁给裴厚德，想做裴家的儿媳妇，裴厚德高中毕业后就顶替他爸进了电厂，收入高工作稳定，更重要的是，裴厚德本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十分可靠。
张春嫁来时，在那个年代要什么有什么，谁不羡慕她命好，可这个女人就是不安于现状，是弄堂里第一个和单位买断，拿着买断的和家里的钱下海做生意。
当然，那么多年也被她折腾出点名堂，裴雅的大钢琴搬进弄堂时，引得邻居们都来围观。
小文文善良又可爱，总是放小朋友进去玩她的钢琴，后来被张春发现，她言语刻薄、指桑骂槐地闹了几次，邻居们也是要脸面的，都各自告诫孩子，不要再和裴雅玩。
再后来，大家的日子都富裕起来，钢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不过每家人都巴掌大点地方，摆一架钢琴的话，就只能贴在墙壁上睡觉，因此隔了十年，弄堂里再次响起钢琴声，都知道是谁在弹奏。
因为早饭吃太饱，又睡过去的唐娇，是被钢琴声吵醒的，那哐哐哐的节奏和重音，简直是要把钢琴都砸穿了。
她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可是和昨晚那个悲壮的什么狂想曲不一样，如果昨晚是悲壮，那今天就是愤怒，怒火冲天，仿佛要杀天灭地的愤怒。
唐娇就是觉得，坐在钢琴前的文文，完全是另一个人。
姚玉芬来敲门，说：“娇娇，妈妈小菜都烧好了，你现在送去吗？”
唐娇应道：“我换个衣服，马上去。”
她换上连衣裙，戴上遮阳帽，抹了个防晒霜懒得化妆，拎一双平底凉拖就下来了。
妈妈烧了一锅可乐鸡翅，炒了一大盒咸菜毛豆肉丝，荷包蛋沉甸甸的至少煎了二十几个，另外还有一只保温桶里，是单独给哥哥蒸的乳鸽。
“我拎不动，他们没有这么多人，吃不完的。”唐娇抱怨着，“你烧这么多干什么啦。”
姚玉芬帮忙一路送到弄堂口，唐娇硬是叫了辆车，脸上不情不愿，但还是小心翼翼抱着保温桶，往快递站去了。
要说唐姚刚开快递站的时候，爸爸妈妈得空了就常常去帮忙，时间久了，他发现家人来，会因为一些事看不过去，而对站里的快递员和职员下达不同的指令。
他不懂什么管理上的大道理，但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和父母商量，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来了。
这些年，也就双十一的时候，夫妻俩会去帮一下忙，一年到头露脸的次数数得出来，而唐娇去年双十一期间，在周末去发了一天件，回来就发烧后，再也没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