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绍芸敷衍:“不是说散场之后要去我父亲那儿坐坐?”
德兴洋行刚从英国人手里进了批尼泊尔的料子,丁买办全指望着高老爷子手下松一松,好快点把货销出去。
得了父亲的委托,所以这两天丁绍芸只得耐住性子,好好笼络高公子。
“这个不急。”高义峰眼睛滴溜溜的转,直往她丰盈的胸脯子上看去。
他眼馋丁绍芸很久了。
只是美人跟条滑不溜丢的鲤鱼似的,心眼子极多。每次眼瞅快要到手,又脱了开去,愣是一直没吃到嘴。
越是吃不着的,就越香,大抵男人都是这个脾性。
而丁绍芸手里捏着花花绿绿的电影传单,也有点烦躁起来——高公子这狗东西,一点力不出,净想着从她身上占便宜!
她自然是不能让他得手的——他虽然模样不坏,但发油涂得太多,连带着那股子自以为是,熏得人直犯恶心。
“哦,我的宝贝。你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我找找寻寻,成了爱情的傻瓜!”
丁绍芸走神的功夫,电影不知演到了哪里,荧幕上打出这么一行字来。
高公子好像受到台词鼓舞,热乎乎的胳膊也从椅背上滑下来,落在女人圆润的肩上,轻佻的捏了一下。
丁绍芸知道此时她应该感到被冒犯,于是借机拎着皮包豁然起身,走得飞快。
高公子果然跟在后面跑了出来,急出一头汗:“等等,等等。”
女人假意恼怒,细眉拧了起来,停下脚步。
高义峰赶忙道歉:“刚刚是我不对!丁小姐,我请你去吃大餐。”
“之后呢?”
高公子成了“爱情的傻瓜”,只得咬牙道:“之后去洋行!”
丁绍芸悠着手包,珍珠链子哗啦啦直响,半晌才重露笑颜,吐出一个“好”字。
晚餐定在法租界的索伦登饭店。
西崽端了餐前面包与奶油浓汤,恭敬的举着菜单递过来。
“两客牛排,五分熟。”高公子看都没看,便傲慢的点了餐,“听说这儿的勃艮第葡萄酒是刚到的,丁小姐要不要来一杯?”
后面这句是对着女人说的。
丁绍芸点了点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
这家馆子菜做得确实不错。
肉浸在香气四溢的汁水里,极是鲜嫩妥当——好像刚出生的小牛犊,刀叉一滑动,恨不得哞哞叫起来。
有侍者拉响了梵婀玲,悠扬的曲子水一样淌出来,铺满了整间餐厅。烛光摇曳之下,丁绍芸看高公子的油头粉面都顺眼了许多。
“当真不去船上坐坐?”高义峰不死心似的,旧话重提。
丁绍芸摇头,对方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悦来:“既然如此,那就不强求,在饭店喝也是一样的。来,丁小姐,请。”
说完,高公子自己举杯,先干为敬。
丁绍芸只能顺势喝了一杯。横竖这饭店人来人往,少饮一些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丁小姐豪爽,再来。”高义峰不等西崽来倒,亲自端了她面前的酒杯。
“我亲自服侍你。”男人甚至还顽皮的打趣上了,看着心情属实不错。
丁绍芸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两人你来我往的喝了起来,不知不觉,一瓶几乎要见底。
女人不胜酒力,只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一片朦朦的燥热。
她的眼光都有点涣散起来,没注意高义峰一手倒酒,一手遮住了杯口,递过来满溢的酒似乎有些浑浊。
“喝完最后这一杯,我们就去你父亲那。”高公子诱惑道。
血一般的液体摇晃,好像海妖勾人的舌。
丁绍芸笑笑,仰头把酒喝得干干净净。酒精火线似的烧起来,从唇齿一直热到血管里。
高公子又拉着她絮絮聊了一会,方才结账。
两个人站在饭店的台阶之上,等泊车的侍者把汽车开过来。
风吹在□□的手臂上,明明应是凉爽的,但丁绍芸却越发的燥热难耐。如果不是身边有人,恨不能把衣服都撕扯下来。
“怎么了?”高公子体贴的问。
丁绍芸想回答,但不光口齿不清,眼光也迷糊起来。
“我怕是喝醉了”——这几个字在喉咙里滚了滚,出来时含混不清,化作一声水似的□□。
高公子搀住了她。
周遭的灯火和行人的声音变得遥远又漫长。整个世界扭曲成五彩斑斓的一团,在混沌中爆发,无穷无尽的延展开来。
一忽轰隆作响,一忽却又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