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争执,两人却还记得压着些许音量免得惊动了旁人。
然而此夜本就十分静谧,顾云听坐在屋顶上,边听着屋子里的两人争吵,边远目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时间心里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总之,是自己家里的事,不与外人相干。
顾秦听了女人的话之后便有些心冷,沉默了半晌,才道:“灵堂里躺着的,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却告诉我她的命不值一提?”
“我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才会冒着被抓的风险跑来看她看你!云听的仇,我自然会连带着她外祖父、曾祖母还有那么多亲人的仇一并讨要回来!我势必会让他们血债血偿,这有什么错?难道我家中这么多人性命,就白白配给那些欺世盗名之辈?难道我家的声名地位都让贼占了去,我还要以德报怨?!”
“没有人说不让你报仇!”顾伯爷有些忍无可忍,“可是云听是你的孩子,她的性命就与众不同,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就不值一提?这是什么道理?!我从没说过我手里是干净的,可是你呢?你拿着名正言顺的幌子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对那些人而言,你和当年的楚灵阆又有多少区别?”
“谁是无辜的?真正会卷进这些纷争里的人,无非是图财图权,谋声名谋地位!要交换这些东西,自然要付出代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你早该明白了吧?这都是她们认为富贵险中求而自寻的死路,我们为她们提供了向上爬的梯子,是她们自己没有抓住,倒反过来怨我么?!”女人厉声反驳,举止中有几分狂态。
“若你将这些都当作是理所当然,那你又何必报仇?你觉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么?那么如你所说,闻良皇后也好,裴老先生也罢,甚至当年为楚灵阆的皇位做垫脚石的所有人,都不过是自寻死路的人罢了!如今你做的这些当真是报仇么?你不过是想要这个‘楚’姓的江山!你要的只是权势,却拿这些亡故的亲友来大做文章,你心安么?”
顾伯爷看不见对方,只能凭声音大致辨认出她所在的方位。目光中的情绪与气场相关,但他看不见,这分气场便弱了许多。
“……不明白的人是你。”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避开了顾秦的话,淡淡地道,“我算是明白了,到如今,伯公爷是不愿意与我再同流合污了。”
“我只是——”
“云听的仇我会报,凶手我心里已经有数,定不会让她好过。至于今后种种,都与你无关,你高兴了?往后便不必替我留什么路进府了,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既然伯公爷与我道不同,那我也不会再来了。”女人打断他,转身离去前,脚步略顿了顿,终究是又嗤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我已不是当年的我,可我却还是希望,你仍然是当年的你。”
“……”
关门的声音很轻。
那女人身法还不错,从庭院边的矮墙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幽微的烛火最衬夜色。
顾伯爷还坐在桌前,向来高大的身形映在烛火投落的剪影里,竟也有些单薄起来。
他是瘦了许多,原本就没什么肉的两颊越发清减,脸上的线条锋利得好似石刻。
顾云听原本是盘算好了许多谋划的,而顾伯爷从来都不在这种种谋划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