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口中说出“步步生莲”,苏锦却感到情理之中。
唐青崖此人仿佛对江湖中各大势力了如指掌、各门武学无一不知,他能晓得步步生莲,一点也不奇怪。
苏锦颔首道:“是,我师父并未修行过《凌霄诀》。他拜入阳明之后,先收了一个弟子,而后那人叛出了师门,据说是与他在剑法上起了分歧。而后得他指导的,其一是掌门师叔,其二便是燕姐姐和我。自小我练的心法就为步步生莲,掌门师叔虽然不知,但以他的修为,应该只跟随师父学了剑法。”
唐青崖接着道:“你见燕随云内力深厚,身法矫健,又听闻她少时得过疫病,承蒙谢凌运功救助,传了心法,便怀疑谢凌有意给她步步生莲。”
苏锦道:“不仅如此。”
唐青崖奇道:“嗯?这话怎么说?”
苏锦道:“我若是师父,要救助一个孤女易如反掌,何苦非要在运功替她疗伤后,故意说出几句口诀,告诉她‘可强身健体’。他要有意为之,定会倾囊相授。之所以只教了燕姐姐几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后悔了——”
他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唐青崖却倏忽伸手打断他,把人一拽,闪进旁边的一条巷子中,快如闪电地捂住了苏锦的嘴。
苏锦:“唔唔唔。”
唐青崖靠在他耳边低声道:“闭嘴,有人来了。”
苏锦连忙屏息凝神,听他话听得无比乖顺。
方才二人那番言语声音虽小,却正儿八经在大街上提及,旁的人若是留个心眼,立刻便被听去了。苏锦被唐青崖拉走不过片刻,他们呆过的地方走过去几个人。
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那些人的打扮,小巷中黑暗又狭窄,很难引起注意。
领头的是个貌美女子,彩衣翩翩,发髻上斜插一枝桃花簪,腰间别着娥眉刺。其余的三男三女皆佩剑,离小巷尚且有段距离,走过时一阵香风却直直扑了面。
苏锦睁大眼,满腹疑问说不出口,他正要对唐青崖挤眉弄眼地表示一番,对方的表情却是他前所未见的凝重。
唐青崖此人,习惯性地嬉皮笑脸,路遇貌美女子多是要去搭个讪的,像这般如临大敌之状,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好在那些人很快过去,唐青崖松开苏锦,他立刻问道:“那是什么人?”
唐青崖翻了个白眼:“你要死磕的对头。”
苏锦想了想,试探问道:“桃花坞的?”
从唐青崖和秦无端的口中,他已经对这既不像门派、又不像世家的地方熟稔无比了。桃花坞本是一处收容孤女的地方,后来原因不明地蓦然成了个声色之所,其中女子,个个貌美如花,据说琴棋书画、刀枪棍剑样样精通。从黑雀掌权后,才有了男弟子,也都是看上去雪白聪慧的模样。
听着就妖气十足,再加上此前黑雀撺掇别人杀上会稽,苏锦对桃花坞半点好感也无。但直观看见,仍旧忍不住感叹这桃花坞中人的确生得美。
苏锦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有戚戚道:“那又如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唐青崖点头:“看来你还有得救,没被勾走魂。”
苏锦反唇相讥道:“该被勾走的人不是你么,那几个男子个个玉雪玲珑的……听闻这位少主有断袖之癖啊?”
唐青崖剑眉倒竖十分愤怒:“谁!谁把我见不得人的兴趣说给你听——不对,造谣!”
苏锦毫不犹豫道:“燕大哥。”
他与燕随云半径八两,可断然打不过燕行风,唐青崖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即刻捏着鼻子忍了,冷哼道:“我若有断袖之癖,小苏锦,你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早就被吃干抹净了,哪能好端端到现在?”
苏锦一握剑,好生提醒他道:“吃谁?”
唐青崖认命地一撇嘴,道:“没什么……对了,三日后桃花坞的盛会便要开场,这些天你做什么?”
苏锦一板一眼道:“学剑谱,一共九式,我要先领略三式。”
言毕他再不停留,迈出小巷,从与那队女子相反的方向走,拐进了一家客栈。苏锦并未回头,他知道唐青崖一定会跟上来。
头一遭与人肌肤相亲,虽是为了提防,也不曾自己动手,但扰乱了心思,末了还脸不红气不喘地撒了个谎,可是前所未有的行径。苏锦暗想,“若是师父知道,定要罚我在祖师祠堂前跪个一天一夜。”
他默默地向燕行风忏悔,又不受控地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唐青崖捂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