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平走后,苏静和就被妈妈一顿的追问。
曾芳从孟家平一走,就开始盘问女儿,孟家平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又要打听人家孟家平的家世底细,苏静和垂着脸揉了好半天的头,实在被逼得急了,她猛的一抬头,向着母亲说道:“是不是,如果把我卖了,能解决你所有的问题,你也会卖掉?”
曾芳本来正在兴奋头上,被女儿这样的一问,她蓦的愣了,女儿的眼睛,充满了怨责。
“你这个丫头,死丫头,你在说什么呢?你个没良心的,我上辈子欠了你啊!”曾芳回过神来,就哭了起来。
“如果一开始,你就不生下我来,是不是,你的命运就不会如此,而我,也不会每次都被你逼得失了所有的尊严……”苏静和冷着脸说,她实在是受不得了妈妈的唠叨与怨怼。
从小到大,从回到妈妈的身边,她就承担起原本是一个大人才要承担的一切,不能软弱,不能倒下,只有硬撑着,就算如此的努力,还要时时担心,那生活中不知何时会突然到访的噩运。
“你说什么呢,死丫头!”曾芳说道。
“你总是说我毁了你的一切,没有我,你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霉运,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怀了我,如果你都认为是错的,为什么不把我打掉,还要生下我,你生下我,就是要让我来承担你年轻时犯的错,就是要我来体会你的的痛苦,你的怨责吗?”苏静和说道,声音是冷的,泪却是热的,这些年来的委屈在一这瞬间就爆发了。
她实在是没有脸面再来面对那个孟家平,他越明白自己,越让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低微,那样的一无是处。
欠了人家的钱,可以一点点的努力的去还,可是欠了人的情,这一辈子,总是在心里堵着埋着,总想着如何能一笔偿还,苏静和还小,她已经感觉自己背上的债要背不动了。
尤其是,刚刚孟家平那样安抚与宽慰的对着自己的时候。
她多希望自己够强,那样,就不必被人家所怜悯,就不必放任自己的尊严在人家的面前低微渺小。
苏静和一旦爆发,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哪句最痛快,哪句能让自己发泄,就说什么。
“我是老天派下来惩罚你的,你不是一直在说吗?那么我呢,我又为什么受的惩罚呢?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我不哭,不埋怨,我总想,付出总有回报,我总想,自己要强了,才不被人笑,可是为什么,每当我稍有快乐,就会被波上一盆冷水,似乎我就该被命运所欺压,就该被嘲笑……你为什么生下我,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吃苦受累来还你的错吗?”哭得不能自己,却只抽泣,并不曾像曾芳那样的嚎啕大哭,但苏静和的泪更冷,更冰,更让人心伤。
曾芳习惯了女儿的隐忍,习惯了把女儿做撒气筒,习惯了自己受了委屈,出了事,就把那一切往女儿身上栽,这些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女儿这样声色俱厉的向着她控诉,她愣住了,呆住了,都不知道如何来回复女儿的话。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到这个世上来,如果可以,为什么当初不打掉我,如果可以,我可不可以也像你一样,随意的活着,只要有个人可以养着我,我就把自己卖了就好了,为什么?我把自己搞得这么累,这么可笑做什么,你告诉我……”泪顺着那倔强的脸往下流,苏静和受不了了,从小到大,所受的一切,都在这时清晰起来。
那些远去的记忆,并不曾真的消失过,那个森哥冷酷吓人的眼神,向着她说:“丫头,不够!”,要知道她当时有多怕,要知道,她已经把所有拿出去了,外婆省吃俭用攒下的给她念书钱,可是,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还说不够。
那些拘留所的人,用着鄙夷的眼神看着她,那个所长一边叹息,一边又冷漠的对她说:“别在这里哭,如果想让你妈出去,就掏两千元罚款!”
苏静和抹下脸,妈妈,妈妈……
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她不全知道,但她看过朱碧的妈妈一边唠叨一边往女儿碗里扣菜的情形,看过朱碧妈妈在她们睡着时,还进来,看看那么大的女儿有没有蹬被,苏静和也想自己的妈妈不用多有钱,只要能知疼知热,像宠个公主一样的宠着自己就好。
她也见过沈浓的妈妈,小题大作的陪在儿子的身边,紧张着儿子的每一次皱眉,每一句叹息,那种恨不得儿子身上的痛都转到她身上去的那种急切。
妈妈,妈妈……
为什么自己的妈妈,总是让自己陷到这样的困境里。
苏静和哭,控诉一样的不管不顾的说,这些年来,她头一次这样的失控,话如何的伤人,她如何的说,抹把脸,没出息的自己,你哭什么,你哭什么,哭有什么用,哭过了,还不是得去想办法,想着如何给母亲解决她的问题。
不,是她们的问题,现在的妈妈,房子没了,店没了,一切都又被打回了原形,她们的一切又一次被清零,苏静和哭得想笑,自己的救急钱,脑子飞快的打了算盘,这一年的省吃俭用,应该有七千多了。
可是,七千多,杯水车薪,苏静和笑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什么也解决不了,生活总是以一种绝对压倒的形式来打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