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阳以为他是择席,正要安慰几句,缪谦修动作灵敏地爬上了床,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睡得热乎乎的臂膀彼此摩擦,单阳完全醒了,蹭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缪谦修掏出怀里的东西,递给单阳。是一叠书。单阳疑惑地接过来,抽出其中一本,借着台灯的亮光辨认着,表情扭曲起来。两分钟之后,单阳抬起头,“这是什么?”他听见自己问道。
“故事书。”
单阳吞了吞口水。“所以呢?”
“我睡不着。”缪谦修忽然叹了一口气,听起来真让人心碎。“给我讲故事吧。”
单阳瞪着他,又瞪了一眼书名,难以置信地张着嘴。但对方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只露出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怀期待。“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单阳木然地点点头,心思复杂地翻开书本,深呼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
“猪圈里住着猪妈妈和三只小猪。一天,猪妈妈对着三只小猪说,你们长大了,应该搬出去住,盖自己的房子了……”
故事并不长,十分钟后,大灰狼就摸着屁股滚回了大森林里,三只小猪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单阳合上书,又看了一眼缪谦修。对方仍然瞪大着眼睛,很是精神地看着他,“我还没睡着。”缪谦修说着,撇了撇嘴。
单阳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又捡起一本书,念了起来。“从前,有一位商人的妻子生了重病。临终前,她将唯一的女儿唤至床前……”
单阳的声音其实不错,音质纯,音色圆润,闭合得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特色——好听,但鲜有人能记得住。正如单阳这个人的本身。他长得高大阳光,五官清朗,笑起来尤其好看,可就是不容易让人记住,像是一颗水果硬糖,混在一堆色彩鲜艳的糖果之中。他很好,但是人们并不擅长从一堆糖果之中分辨出其中一颗。能被人记住的,往往是包装鲜艳的巧克力,或者是形状古怪的棉花糖。这是单阳的致命伤,毕竟他是那么想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主持人,而一位主持人站在台上,尤其是综艺主持人,就是演艺人员,就是舞台者,他必须要让观众记住他。观众的记忆是演艺人员的生命。
单阳念完这个熟悉到能让人倒背如流的故事,看了一眼缪谦修。他歪着脑袋,将手掌垫在下巴下,听得分外认真,单阳几乎不忍心打断这段时光。尽管时针已经走向凌晨两点,而他明天还有早班。空气有些凉,单阳伸手开了空调。
在一片令人舒服的沉默之中,缪谦修忽然开口说道:“果然是你。”
单阳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什么?”缪谦修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单阳呼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你听过我的声音?”他问道,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
“嗯。”缪谦修只是简单地应答着,换了一个姿势俯卧着,“继续,你拿的这本是我最喜欢的。”
单阳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无法想象对方居然就此打住了。他很想再多问几句,却又敏感地察觉到缪谦修在被子底下轻轻晃动着双腿。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像是有人在你心口挠了一下,很轻,很痒。单阳全身毛发竖立,四肢紧张,又松缓,最终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继续下一个故事。
“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①
单阳别过头,看着缪谦修茂盛的头发,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寒风夹杂着大颗的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单阳听着那些细碎的声响,想象着雨滴的冰冷,一颗落在窗檐的夹缝里,一颗落在绿萝宽大的叶子上。空调的气温上来了,屋子里暖和极了,热气像一团云朵包裹着他们。
而缪谦修躺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单阳意识到自己可以停下来。在这静谧的雨夜,守着一个古怪的陌生人,他却觉得很安心,油然生出一股困倦之意。他手里依旧捧着精装版的《小王子》,合上眼,沉入了梦的海洋。
梦里面,开了一朵玫瑰花。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闹钟还未响。单阳习惯性地在被窝里伸了伸腿,碰到了另一具睡得暖烘烘的身体。他睁开眼,缪谦修正侧躺在他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起来很清醒。单阳愣愣地回看他,清了清喉咙,问道:“你没睡吗?”
缪谦修依旧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着。就在单阳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缪谦修开了口,“睡不着。”
失眠么?昨天晚上明明是睡着了的。单阳琢磨着他的话,却不由自主盯着他的双眼。缪谦修的眼睛很清澈。这个城市刚刚醒过来,晨曦穿过薄雾,穿过露水,穿过玻璃窗,融化在了他的眼眸里,太温柔。单阳沉浸其间,全然忘记身在何处。
于是,他们所有的赞颂不过预言②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一见钟情,那他们肯定都是颜控。
单阳如此不负责任地下着结论,翻了一个身,软软地摊在床上,思绪轻飘飘的,却很舒服,舒服地让人不愿意醒来。这个时候不需要清醒,不清醒就不会感到尴尬——两个只认识了一天的大男人在同一张双人床上醒过来虽然并不惊世骇俗,但也足够古怪——就可以将此刻令人舒服的感觉维持下去。他放任自己的脑海放空,所有一闪而过的想法像是随风掠过的树叶,很快不见了踪影。忽然,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丝亮光。“我有个主意,你能帮我吗?”单阳以为自己只是在脑海里思考着,却不知不觉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