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2 / 2)
西诺苏拉充耳不闻,她低下头看着女婴的皱巴巴的小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这孩子可真可爱。纳西莎,答应我,以后,让你的孩子和她一起玩好不好?”
若是他人直接叫纳西莎的名字,她可能会感到不适。可不知为何,褪去锋芒的西诺苏拉叫她的时候她却倍感亲切,明明她们根本就不熟,以前也没什么交集。
“好,好。”纳西莎本来想说她可能不会有孩子,可看着西诺苏拉眼底的温柔,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唉……”西诺苏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慢慢靠到墙上,“加特丽亚可真不让人省心,以后她要是回来了,就让她看看这个孩子,有时间把她带回去给我的父母看看。”
西诺苏拉絮絮叨叨地说着,尽管纳西莎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还是认真地听着。
“我的东西拉巴斯坦要是想要就留给他吧,他不要的就搬回我娘家去……希望他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他总该在乎的……唉,我可真是后悔,真是后悔呀——”
西诺苏拉大口喘着气,泪水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滑下来。她在怀孕期间并没有臃肿多少,反倒比以前清减了许多。
等等——纳西莎重新咀嚼了一遍西诺苏拉刚才说的话——怎么那么像是……遗嘱呢?
“西尔玛其实是对的,罗尔家族这样没落,我怎么能配得上他呢!怪我,怪我,是我不争气!是我不争气!他不要我,加特丽亚也跑了,只留下我给别人生便宜孩子!”
“西诺苏拉,你现在不宜动怒啊——”
“他结婚了是不是?”西诺苏拉忽然冷静下来,但那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她忽地笑了,笑得像个少女,“我还没祝他新婚快乐呢,你去替我转告一下好吗?就说我祝他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西诺苏拉的头慢慢垂了下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女婴哇哇大哭起来,纳西莎慢慢地站起身。
“治疗师!治疗师!”
但就在治疗师走进房间之前,纳西莎就意识到了一切,她伸出手指在西诺苏拉鼻下探了一下,发现后者果然已经没气了。
满屋的血腥味一下子钻到纳西莎的鼻子里,让她直反胃。她俯下身干呕起来,试图呕出满腹的悲伤。
圣芒戈的治疗师告诉她,她怀孕了。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tramontana lestrange)的出生:纯血家族的新转机?”
斐克达一仰头喝完了茶杯里的茶,合上了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她一看那个想方设法吸引读者视线的标题就失去了继续读下去的欲望,而且她已经知道了这篇新闻的大概内容。其实,记者了解到的东西说不定还没有斐克达知道的多,因为纳西莎见证了那个女婴的出生,并把一切悉数转告给了斐克达。虽然斐克达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对纳西莎,可她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斐克达大概又会多愁善感了。可现在她根本就没有时间。
斐克达拎起茶壶往茶杯里倒茶,却发现里面连一滴茶都没有了。她烦躁地把茶壶放回原位,望向窗外。
这样冷的雪天本就鲜有人出门,像斐克达这样闲来无事到帕迪芙夫人茶馆来在上午就把下午茶喝了的人,就更少了。店内另一个顾客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茶点,推门便出去了。斐克达看了一眼钟;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了。
大雪让霍格莫德的颜色变得更加死气沉沉,零星过路人的衣装也大多是灰暗的。斐克达已经看到了好几个她想看到的人,可她还是不打算出去。她心焦得很,却还在让自己等待。她不是在等待谁,而是在等自己犹豫的结束。
斐克达盯着钟的秒针慢悠悠地又走了一圈,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在心里暗暗数了三下,便拿起身边椅子上的斗篷站起身离开了帕迪芙夫人茶馆。
一系上斗篷,斐克达也成为了灰暗的街景的一部分。她一路听着自己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到达了猪头酒吧门口。
这个地方她都不知道来过几次了。斐克达现在站在这里,就算是知情者也只会知道她是来参加食死徒集会的。事实上,她确实是。
斐克达走进猪头酒吧,再次解下斗篷。她走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楼梯,打开那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门。
凤凰社的人之所以找不到这里,是因为两道严密的赤胆忠心咒。克拉兹伯斯德和埃文分别是第一道和第二道赤胆忠心咒的保密人,牢牢地把这个地方保护了起来,作为最后的据点。就算是和西尔玛与克拉兹关系最近的几个人,在每次会议结束后都会被抹掉关于地点的记忆。不过由于埃文是保密人的关系,斐克达记忆的抹除并没有被严加管束,时间一长就被忘记了。
至于格洛丽亚博恩斯招来的那些乳臭未干的新鲜血液,他们已经不再在猪头酒吧聚集了。只有博恩斯自己知道把集会的地点挪去了那里,不过要找起来也不难。
斐克达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埃文、西尔玛、艾弗里、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和诺特兄妹在。她确保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也就是说房间里的这些人是西尔玛心中最可靠的人选。
没有人怪罪斐克达来迟了,西尔玛也没有了任何仪式感,一见斐克达进来就关上了门开始说话。
“今天我们交谈的内容都烂在肚子里,谁说出去大家一起遭殃。我让你们过来是信任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斐克达坐到了埃文身边。卡佩拉像往常一样带着轻蔑的表情低头玩着袖子上的纽扣。艾弗里和塞尔温都正襟危坐。曼卡利南则在用魔咒隔离的区域里吞云吐雾。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相信我们要的纯血荣耀不是靠杀人灭口来获得的。我们必须做出行动。”
“有话呢,就直说。”卡佩拉说道。她前阵子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脸色还是苍白的。最近,卡佩拉对埃文的态度有所回温。
“我们不能再依靠别人了,只能靠自己。黑魔王给不了我们想要的,我们就自己去争。”
西尔玛首次把话说得这么露骨,让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斐克达从未回想过黑魔王都让她做过什么,从前她以为这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想想,或许可能是因为她不敢。
这是斐克达成为食死徒的第三年,而她做过的所有事总结起来只有一个词:杀人。她以为她真的得到了名声和荣誉,可这些东西还是不能为她创造价值;布莱克家族对她的态度依旧是拒之门外,而她还是在为她没有自信去爱的男人患得患失。
三年,斐克达只得到了满手鲜血。
这不禁让她开始思考,黑魔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到底是纯血的荣耀,还是他一人的威名?畏惧得久了,斐克达都快忘记了,黑魔王和她一样,也是个混血。一个混血,能有什么纯血的荣耀?就算他再不承认身体里的麻瓜血液,可它就在那里,无法改变。斐克达从前也不愿承认,可现在她真的有点累了。
黑魔王不是没有在其他方面作安排。魔法部里的好几个人并不是摆设,可他们对黑魔王的用途好像只是为了平衡麻瓜官员的人数。人们的思想并没有被改变,麻瓜依旧猖獗,纯血败落的速度也没有变慢。
所谓食死徒,到底是一群想要恢复纯血荣耀的人了,还是一颗颗棋子、一个个杀人工具呢?斐克达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她就会越失望。
但这些思考已经足够让她改变想法。
“只有我们六人,足够吗?”说话的是埃文。他以前从来不在这样的场合主动开口,今日一开口斐克达便从哥哥的声音中听到了底气。难不成埃文早就有这种念头了?
“我看格洛丽亚博恩斯资质不错,可堪大用。”格拉菲亚斯塞尔温说道。
“她有霍格沃茨的任务,是个大忙人,况且现在黑魔王很信任她,找她就是找死。”卡佩拉把前额的碎发抹到头顶上,“话说回来,我还没适应博恩斯的一头卷毛呢,真不适合她。”
“那雷古勒斯怎么样,雷古勒斯布莱克?”
这是埃文提的。斐克达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抓住哥哥的手,后者回握住她。
“他太脆弱了,算了吧。”斐克达低声说。
不是雷古勒斯太脆弱,是斐克达自己太脆弱了。
到了最后,所有人还是同意目前先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斐克达望着西尔玛坚定的眼神——她的眼睛里有了中和凶狠的母性,感觉自己又该去搏命了。
三年前斐克达背叛光明投身黑暗,三年后她又要抛弃黑暗,投身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知中去了。
这条命,果然轻如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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