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半分迟疑,李容徽将身子往后一仰,倒挂在马背上,手中长弓顺势转过一个弧度,复又指向箭靶。
随着他食指一松,羽箭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战鼓声陡然一停,秋猎场中愈发静谧如死,连摔倒在地的侍女珊瑚都趴在地上忘了起身。
李容徽中的,是李行衍的靶心。
逐影又往前奔出一程,直至过了划在地上的那条纵线,李容徽才勒马停下。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长弓挽在手臂上,对尚在马背上的李行衍启唇道:“皇兄,承让了。”
李行衍薄唇紧抿,仍是赛完了全程,只是到第十个箭靶的时候,也反手一箭,射穿了本属于李容徽的靶心。
虽是同样的动作,但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是事出突然时的急智,另一个则有睚眦必报之嫌,未免落了下乘。
两人并立在场中,与其余皇子们站成一列。而身后是之前胜出的臣子们,泾渭分明的两行,都微微躬身垂首,等着成帝下旨定夺名次。
其余人的名次并不难定,唯独到了李行衍与李容徽这,帘后却沉寂了一瞬。
众人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樽,屏息等着。
须臾,帘后传来徐皇后淡淡的一声笑:“容徽的这匹马看着倒是眼熟,可是昭华的?”
昭华对这场赛事全无兴趣,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自己新染的凤仙花指甲。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封号,黛眉微皱,不大高兴地站起身来,勉强挂了一点敷衍的笑意,随口答道:“是儿臣的。”
她知道徐皇后想问什么,自然不会在人前牵扯出棠音来,便也不待她开口,又挑眉道:“是儿臣送给他的。”
她虽不喜欢李容徽,但相比之下,还是更讨厌皇后。
每次看到她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她就腻得连晚膳都吃不下。
清繁殿与玉璋宫不睦已久,皇后倒也不在意她敷衍的态度,只复又轻笑道:“早听闻昭华爱马,这匹逐影确是神骏,性子又十分驯良,算得上是举世难求的良驹了。”
昭华皱了皱眉,猜到了皇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说李容徽是占了马匹的便宜罢了。
但是她出来接下这事,只是替棠音做掩,可没有半分要替李容徽出头的意思。便也不再理会,只自顾自地让一旁伺候的宝珠拿自己案上的玫瑰酥卷去给棠音。
宝珠刚端起银盘,还未迈开步子,便听见场中一道低醇嗓音响起。
“儿臣愿与皇兄换马重赛。”
这一句话,立时就将皇后将要出口的说辞生生堵住,再吐不出半字。
又是须臾的静默,徐皇后淡淡开口道:“就依你所言。”
她的话音落下,便有马奴们疾步上前,将两人的马匹交换。
与此同时,棠音也接过了宝珠拿过来的玫瑰酥卷,一直郁郁不乐的神情,终于舒展,眸光轻落向场中。
——逐影的性子……可并不驯良。
当玫瑰酥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晕开的时候,马奴已分别将缰绳递到两人手中,躬身退下。
李行衍刚接过缰绳,还未来得及握紧,只听得身旁一声长嘶响起。逐影猛地一甩头将缰绳从他手中硬生生地攥了回来,继而四蹄生风,飞快地跑回李容徽身畔。以马首蹭了蹭他的掌心,亲昵地喷了个鼻响。
李容徽伸手随意顺了顺它的鬃毛,轻抬唇角,对李行衍道:“逐影性子桀骜,不喜生人,皇兄还是骑这匹银鬃马吧。”
他说着,松开了银鬃马的缰绳,示意马奴牵给太子,又抬目轻扫了一眼马厩。
“再随意牵一匹给我吧。”
马奴愣了一下,继而忙点头称是,去旁侧马厩处牵了一匹马‘玉顶’过来。虽不及银鬃马神骏,但也算是这批御马中的佼佼者了。
李行衍眸色微寒。
他也是精通马术之人,只看那逐影的模样,便知道这马性子桀骜,绝不会轻易屈从。即便是强行上马,怕是也要发狂。
有霜行之事在先,他已不能再冒险。
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马匹从背上甩下,怕是要彻底沦为旁人背地里的笑柄。
他咬紧了银牙,终于还是未置一词。
两人弃下弓箭,分别翻身上马。
这一场,只赛马,不比箭术。
马奴们便殷勤地将箭靶移开,露出空旷的草场,又重新在更远处划了一道红线,好让马匹尽情发挥。
随着战鼓声响起,两匹骏马电射而出。
李行衍自负马术绝佳,只是方才因要挽弓射箭而不能完全施展,加之惯常骑的霜行又被射死,换了陌生马匹,这才力有不逮。
如今不需挽弓,李容徽也同样换了陌生马匹,他自觉不会再次落败。
心念方转,却忽听耳畔风声一厉,却是李容徽的玉顶马已越过他半个马身。
李行衍面色一紧,挥鞭催马。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李容徽的玉顶马还是一点一点地越过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还随着时间流逝,而一寸寸地拉远。
李行衍的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他的背影上,握着马鞭的手近乎攥出血来。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