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先在中堂喝杯茶,我去里屋叫人过来。
好。
萧二提步走进萧宅的内院,在萧若兰的闺阁寻了一周都不见人影便问道婢女,六娘呢?
回郎君,六姑娘适才去了琴楼上,这会儿应该在书斋。
萧二扭头吩咐道:一刻钟后将王家四公子请到书斋去。
喏。
萧二在书斋寻到妹妹,满是着急道:你这都与王贤弟定下了亲事,往后那些与友人的书信往来就断了吧,婚约之内与不相干之人私会若被官府知晓可是要听坐的。
萧六娘将一张信笺揉搓成纸团扔进了炭盆里,什么婚约?我连个拒绝的权力都没有,是父亲大人他自己一厢情愿还非要强买强卖,我就是不嫁又能将我如何?
萧二郎走到妹妹身侧缓缓坐下,盯着她语重心长的劝道:瑾晨才貌双全,出身世家,又极为懂礼,不娇不纵,日后定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你们将他说得这般好,怎么不让七娘嫁过去呢?凭什么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而我就只能听从父亲的所有安排,四姊与五姊嫁的皆是公卿与宰相之子,我呢?
她的婚事也是大人一手安排,萧二再次劝道:你不相信大人的眼光总可以相信阿兄我吧,阿兄是不会害你的,这个人将来必...
萧六娘不耐烦的打断哥哥,别跟我扯什么将来将来,那百年江山还会易主呢,未知之事你们又作何担保?
咚咚!家僮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道:郎君、六姑娘,王家四公子过来了。
他来做什么?
萧二起身,是我叫他过来的,我知道六娘对他有偏见,趁此机会你便与他好好聊聊吧,或许能够改变你现在的看法。随后又拍了拍手掌,将茶桌抬来,请王公子进来。
王公子这边请。家僮领着王瑾晨至书斋轻推开门弓腰示意道:我家郎君有请。
萧二郎从屋内走出笑眯眯道:我家六娘就在里头,你进去吧...
啊?王瑾晨睁着呆愣的眸子。
这不,我知道你不敢单独见,特地约你到此处。萧二郎笑道。
王瑾晨只是尊听父亲的意思过来探望,并没有想要与萧六娘见面的打算,还是算了吧,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趁着城门还未关...
哎,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未来娘子都不敢见么?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我...
萧二郎绕到王瑾晨背后将其推进书斋内室,人你是见过的,上回还送了画扇呢。
见兄长将人推搡着入内,萧六娘跪坐在席子上侧抬头,打量了许久才捋着襦裙起身,走上前福身道:见过王公子。
王瑾晨只好躬身回礼,萧姑娘。
那为兄我就先撤下了,你们两个好好聊,日后都是一家人,不要有什么顾及,萧二郎对王瑾晨的为人极为放心,作为萧家儿郎反而走到妹妹身侧道起了嘱咐,瑾晨是个实诚人,你可莫要欺他。
萧六娘回看着哥哥,再不济他也是个大男人,难不成还会为奴家一个小女子所欺?
萧家的姑娘一向强势,尤其是两个幼妹一个比一个厉害,萧二郎只得转身轻轻拍了拍王瑾晨的肩膀,我家六娘性子直,劳贤弟多多担待。
王瑾晨合起窄袖内的双手微微点头,萧六娘再次抬头打量了王瑾晨一番,心中一阵嘀咕,眼前人虽不及武将高大,但近距离看到的样貌倒是极合她心意,王公子请坐吧。
多谢姑娘。
坐下后萧六娘亲自沏了一壶茶,将茶饼烘烤后敲碎,一边动手一边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家对此门婚事一定是求之不得,且此次又是我家大人亲自登门提的亲,我父会好好栽培于你,待日大礼过后,想你们家在泰兴一支上也会因此受到重视的,自古世家都将联姻看得极为重要,兰陵萧氏两房,出过无数将相乃至两朝帝王,至如今朝堂之上遍布公卿,长兄靠门萌入仕,亦得国朝新贵重用与圣人器重。
茶汤冒着热气,煎熟的茶顿时香气四溢,琅琊王氏也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又为书圣之后,儒学大家,因此我父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王瑾晨跪坐着抬起头,心中迟疑了许久,但又不好意思直言说道这门婚事都是萧安介一厢情愿的强买强卖,但话又说回来,倘若自己不是女儿身,恐怕父亲真的会求之不得吧。
女子待嫁从父,出嫁从夫,妇人出嫁后便以夫家为大宗,本家为小宗,终一生之命多系于夫家,我不管你父祖是否嫡出或为长房,既父亲看中你便自有其道理,不过虽然婚书已递,但是你若参加常科没有中第的话那么我也是不会认账的。
萧六娘的话本也没什么错,妇人之命多依托男子,荣则荣,败则亡,只不过王瑾晨有自己的苦衷与无奈,萧姑娘...在下...并不想参加常科考试,也没有入仕的打算,在下...
你说什么?萧六娘将原本煎好要递给她的茶重新放回风炉上,沉着不悦的脸问道:你可知道这湖州顾渚紫笋与顾渚山金沙泉水相配的茶价值几何?父亲平日只用来招待贵客,受与不受,你可想仔细了。
功名加身犹如枷锁,瑾晨没有必入的理由但有不为的原因,故瑾晨...王瑾晨跪坐着站起,微微躬身道:不愿。
王瑾晨又走到风炉前,弯腰将火上灼烤的饼茶小心翼翼的挪开,因时间过久,使得茶饼原本烤好的赤色渐渐发黑,姑娘的心不可二用,否则岂不可惜了这百钱一两的茶?
萧六娘伸出手将茶饼夹起扔入风炉中的炭火焚毁,深皱起眉头冷冷道:既是无用之物还取出来留之作何?
王瑾晨低头看着逐渐然绕的茶饼,拱手道:时候不早了,瑾晨也该回会稽向父亲大人复命,今日登门多有叨扰。
萧六娘看着王家四郎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越发恼怒,拍桌而起怒唤道:王瑾晨!
你可担得起兰陵萧氏女婿之名?
王瑾晨放下提起的步子站定盯着门口正色道:两姓联姻,讲的是你情我愿,连理之事岂可用一个担字,敢问姑娘嫁的是夫,还是颜面?
难道不是应该的?若非迫不得已,天下妇人谁愿嫁一个不思进取之人?我三岁能诗七岁能文,却终究抵不过一个嫡出。
王瑾晨回过头,难道天下之道,唯入仕才是正道么?
长安
自高宗驾崩于东都太初宫,武后将东都洛阳之名改为神都,国朝政治中心便逐渐偏向神都,不愿搬迁的贵族依旧留于长安不肯离去,改元之后酷吏之事时有发生,从长安被迫搬离至洛阳的贵族便也渐渐多了起来。
咕噜咕噜车轮压着长安城铺满细沙的过道,细沙下面是相混夯实的泥土与沙子。
婢女盯着长安城的亭台楼阁,城门口那些拖着行李的车马只出不进,看尽繁华后婢女长叹了一声将车帘放下,今后姑娘也要随阿郎搬去神都么?
圣人与皇太后殿下都在神都,议政也在太初宫,长安...萧婉吟摇头,只怕要不了几年就要正式迁都了。
李将军立了这么大的功最后却...还害得姑娘的婚事就此没了,现在人人都在议论皇太后殿下临朝是要...婢女压低声音,是要篡夺李唐江山,小奴不明白,圣人可是太后的亲子,便是不掌权,凭天子生母之身也是能够安享晚年的,又何苦受这些闲言碎语操国家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