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春节,旱灾引发的山东部分地区终于出现了粮食吃尽的局面。霍崇再没沉浸在不安里的时间,各个分部的处理报告让霍崇感受到很大不满以及危机感。如果任由这票小子和姑娘们干下去,赈灾即将要脱离赈灾本身啦。
钱清参加了几个地方的内部会,觉得霍崇先生简直是莫名其妙。趁着没人打扰霍崇之时,跑去找霍崇谈心。果然,她被霍崇带着到了牟平县办事处的花园里。这里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这地方会被人看到。
“先生,不该是天下大乱之时才好造反么?”
“你觉得现在是个太平盛世么?”
听霍崇这么问,钱清一时也回答不上来。这时代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大把大把,百姓日子过的苦哈哈。然而和历史书中盗匪四起烽火遍地的乱世描述相比,完全谈不上乱世。
钱清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不如霍崇,有些郁闷的嘟囔道:“先生赈灾,就是在帮满清。”
果然,就见霍崇呵呵一笑,“读书人总是借用文字这个工具扩大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你吃过苦头,应该知道不是那样的。如果我要是帮满清,你早就被抓回去了送官了。”
“那是……”
“如果我是少见有自己想法的人。那你舅舅呢?你娘家的亲戚呢?他们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么?从文字上讲,他们也是满清的人。可你为什么能这么安然蹦跶到现在?”
“……先生要教我什么?”
“满清绝非以中国自居的政权,满清更不是以人民利益为己任的政权。所以满清政权本身就那么一点点人。旗人集团,官员及其家属,还有其他一些奥七八糟的东西,那些是满清。赈灾面对的是这些人么?明显不是!”
钱清想了一阵,觉得若有所悟,只是这视角的确超出她平日的感受。完全没有其他从霍崇这里学到的东西那么直入内心。最后钱清只能把话题收缩,“先生,这些人会觉得是先生是满清的官,得了先生的好处,就是得了满清的好处吧。”
“不不不。这些人根本没有考虑过满清。满清对他们来说其实不存在。因为这些人根本没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构架,自然不可能从整个天下的角度来构建出一个满清的概念。这是你以己度人。”
……
这次谈话结束之后,钱清感觉很痛苦。这种痛苦自从跟了霍崇之后就经常出现,每次从霍崇这里接受到一个全新的概念之后,钱清就尝试把这个概念融汇到自己的世界观里。从而构建出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然后痛苦就来了,钱清虽然并不决绝作为霍崇的弟子而学习霍崇的认知,不过这感觉实在是不好。
钱清索性把这些先抛在脑后,专心于当前的救灾上。此时钱清已经不因为通过救灾而学到的东西而痛苦。在实践下,钱清觉得霍崇对救灾的讲述实在是精妙。
所谓赈灾就是让大家从无法控制的异常状态中尽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生产过程中。而这个生产过程并非种地那一刻,从备种、整理土地、准备农具、寻求水源开始,生产过程就已经开始了。
真正的农忙完全建立在之前的基础之上。若是没有这些准备,农忙也是比葫芦画瓢的瞎忙。
最初钱清也不理解,等她在实践中忙活了好几年,突然就恍然大悟了。不仅试图认识救灾带来的痛苦全部消失,连尝试学习啥叫做农业生产带来的痛苦也消失殆尽。
再想起组织农业生产与组织救灾,钱清内心不急不慌。除了看到兄弟姐妹们瞎搞时候的无奈与不快,还有些暗爽。
譬如,在这牟平县。钱清已经和情报部门分析了不同地方赈灾的不同方法。指望农村的百姓跑县城来做工是最没效率的。且不说吃饭来回跑很可能会出事,便是不出事,吃下去的饭释放的能量也比消耗在往返路途上的能量要少。
所以,针对农村,要以施粥为主。
相对的,在县城也得施粥。却可以更多辅以以工代赈的手段。因为在县城没饭吃的就是在县城通过给人做工来赚钱的无地农民。他们也是人,也是要面子的。干活赚钱可比单纯领粥要体面些。
自己明白了这些,钱清也不声张。学习班已经办了,自己说那么多只会让人烦。而且钱清也发现,自己说得越少,其他师弟师妹与平台人员反倒更怕自己一些。
这边的会议是霍崇主持,钱清就前去施粥的地方巡视。就见已经有人前来,低着头,到了施粥的所在才拿出碗。施粥的人给碗里倒上一碗稠糊糊,再给点饴糖制作的食品。领粥的就低头而去。
也有些人吃了粥,就到了粥棚附近给提供做工机会的招工点寻求点短工干干。两边的队伍不算长。也没人捣乱,钱清看了之后转身就走。她也有不少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