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胡说八道。”德财老爷闻言,气得瞬间血压升高,一张没有脖子的肥脸涨成了猪肝。
“德财老爷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在我家老爷刚刚回家的第二天,腊月十八的晚上,我曾经陪着老爷去德财老爷府上送了一次银票,给了德财老爷足足六万两的银票,但是,不巧的是,德财老爷当时并未在家,这件事儿您可还记得?”
“这……”安德财犹豫了,那天闻听安治老爷来,他偏偏在前厅正招待着府尹大人,是以让门厅小厮去回报说自己不在,打发他们走,难道那天,他们真的还了?那银票呢?
“然后德财老爷并未在府中,只让门童送我等回去,到这里为止,德财老爷可还记得?”
安德财只能默认。
“但不巧,我家老爷是个犟脾气,各位老爷也知道吧?”
众皆不语。
“所以,我家老爷执意要去书房等德财老爷回来,从酉时初直等到戌时末,德财老爷应酬仍未归。”
德财老爷抹了一把汗,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家老爷身体欠安,不能等太久,于是,我就提议,不若先把银票压在纸镇下面,然后我们写张收据,待改日再找德财老爷讨还欠条如何?老爷最终答应了我的提议。”
“但是,来福自幼粗鄙惯了,写完收据后,看见德财老爷的印鉴立于一旁,来福无礼,私自去动了德财老爷的印章,来福向您告罪。”说着,来福双手合抱给德财老爷鞠了一个几乎到地的躬。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将来福刚刚写好的收据刮了起来,来福手忙脚乱去抓,结果一不小心,将德财老爷的印鉴掉在了地上,磕去了一个小小的角。”
“来福怕印鉴不能用了,所以就着把旁边纸镇下面压着的像契约一类的文书一起盖了宝印。如若德财老爷不信,大可以去将那份契约与我这份收据的印鉴进行核对比较。”
来福说着,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那上面确确实实写明了还钱时间及金额,旁边也扎扎实实盖着德财老爷那方缺了一点点小角但仍不妨碍信用效力的方章,德财老爷有苦说不出。
那张契约,此刻已经在府尹大人手中了,难不成还让他再去跟府尹大人申诉换回来不成?都怪他一时不查,当时只是想到跟府尹大人把一块地契草签好,却未曾注意到自己日常用的印鉴有何异常?德财老爷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还有,德财老爷,您还需还我家老爷纹银五千两。欠条中明明白白写清楚了,借五万,期一年,利一分,到期应还您五万五千两,但当时您未在,所以我家老爷将纹银六万两的银票搁在您这儿,本想与您当面交割,却不想这一别竟天人永诀。但自古冤有头,债有主,死者为大,您这样欠着我们老爷的账怕是更不妥,您说呢?”
“哼,巧言令色,别指望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了我,你说还了,银票呢?你家老爷纵横商界数十年,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当面交割账款却由得你这黄口小儿异想天开,简直笑话。”安德财恼羞成怒。
“德财老爷莫恼,我知您定然不信,或者托辞说我抵赖,这样吧?您明天尽可以去德信钱庄问问,看看腊月十八那天,我家老爷是否去开过六万两的银票?或者,您也可以直接问问贾府尹,看看东十楼那地契该怎样了结?我不介意将我所见到的协议内容告诉众位宗亲老爷,您觉得呢?至于银票,夜来风大,银票被刮跑了也未可知啊?”
来福此刻的语气像极了刚刚的德财老爷,带着三分胁迫和七分的幸灾乐祸,十足十的更加欠扁。安德财终于明白,他跟这蔫儿坏的小厮果真不在一个量级上,德财老爷被这连番抢白几欲被气晕,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一声怒吼,回身吓一哆嗦。
二小姐一身粗麻孝衣立在安老爷的棺椁前,一双久未休息的眼睛中血丝满布,此刻红通通的瞪着他们,宛如嗜血的狼,众位老爷竟然忍不住一阵哆嗦,随着二小姐的步步逼近,不自觉的往后倒退。
“我父尸骨未寒,你们竟然联合起来只想谋夺他的家产,你们将我们安家置于何地?你们又将我亡父置于何地?都给我滚,马上滚。”
二小姐目訾欲裂,众位宗亲尽皆腿软,来福一声呼哨,十几只狗猫气势汹汹的朝灵堂飞奔,迎着众宗亲扑面而上,只惊得众位宗亲一个个慌不择路地一路外逃,屁滚尿流的被赶出了安府,大门在他们背后重重关上,隔开了这喧嚣的尘世。
安德财一双三角眼儿中闪着阴毒的光芒,“臭丫头,死小子,你们给我等着,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一掏自己的怀里,那张欠条却已然不见,定是刚刚逃走太过仓皇,遗失在哪里了,安德财恨恨的啐了一口,看着满地衣冠不整的众宗亲,铩羽而归。
灵堂内,来福手里把玩着那张欠条,随手将它扔进了火盆,火苗开心的吞没了它,来福就这样怔怔看着它毁尸灭迹,长出一口气。
“来福,那些,都是真的吗?”
“回二小姐,老爷欠了钱是真的,去过安德财家也是真的,当时只是欲求他宽限还款的时日,不过他没有在,我只是在他书房顺手涂鸦写了一个小东西,没想到就这样派上了用场。”来福拍拍自己的前襟,他拿去“随手涂鸦的小东西”就平整的放在前襟处。
“那,我们这样好吗?”
“……二小姐,你想让夫人陪着你沦落成乞丐吗?”
二小姐想了想,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何况,今日即使老爷把所有债都还完了,他们依然会来这样闹一场,你们母子依然会被他们赶出安家大宅,你可愿看到这样的情形?”
二小姐摇了摇头。
“来福,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保护不了娘,也保不住爹留下的基业,我……”
来福轻轻拥住了二小姐,轻轻拍着她的瘦骨嶙峋的背,如同安老爷在世时那样,哄婴儿般的安抚着她:
“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会好的,二小姐会变强的,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他抬头看了看那灵堂前祭奠的三杯清茶,人走,茶凉。
可活着的人呢?再凉的茶都要喝下去吧?作者有话说:如题,从本章开始,二小姐的要开始学着直面她自己的人生了。人世啊,苦海一遭,而此时,不过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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