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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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起德再次鼓掌,嘴角带着一丝轻蔑又不屑的笑意,

“我真是替安老爷感到悲哀啊,自己精明一世,却生了个如此不通情理的女儿,可怜哪可怜!”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

“按青阳律,无主之宅自有官府收回买卖,二小姐既已出阁,不管是否被休,都没有资格染指安府产业,作为安家女儿,你更无权过问,是以,此屋自安夫人过世后就自动收归官府所有,今日,我刘府出三倍高价从安氏族亲中购得,我倒想问,二小姐此刻出现在我的宅院中意欲何为?”

刘起德似是目的已达到,胸有成竹的往后退了几步,又脸上的讥讽之意却越发旺盛,

“你说你家?谁能证明?不信问问众位街坊邻居,这,到底是谁家宅院?”

二小姐转过头去,面对着那乌泱泱的人群,一种不详之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说,二小姐这野兽般的直觉一向是很灵的,此刻,果然,所有人都如同不认识她一般,满脸写着冷漠。

她面对着众人走去,那里,尽皆是她曾经流连闹市时的邻居朋友,目光所及,人人或低头或视线扫向别处,避开了与她的眼神交汇,

“忠伯?我常常去你家典当东西,我们安府的字画瓷器可都是经由你手转卖的,你说,我作为安家女儿在安宅里是否合情合理?”

“这……这……每日典当货品如此之多,小老儿不大记得了。而且二小姐典当的是否是安家的东西,小老儿,小老儿也确实不清楚。”

“你……”二小姐气结。

“林婶儿,每日里我去你家米粮行淘换米粮,奉养我母,你还时常感叹我母仁厚,你说我难道不应该在这儿?”

“这……二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这妇道人家了,再说您都出阁了。”那林婶儿头脸低垂,不敢与二小姐直视。

“吴大哥……”

“王大姐……”

“闫妈妈……”

“胖婶儿……”

“泥人儿大哥……”

二小姐求问着眼前每一个人,一颗心却越来越凉,越来越沉,眼前一张张或躲避或冷漠的麻木脸孔,让她记忆中那曾经哀求乞怜再次复苏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二小姐再次仰天长笑起来,一双乌瞳却已尽数染红,状若滴血,她伸手,一一指过眼前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们好啊,你们真好,今日你们事不关己,助纣为虐,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当你们逃过了?今日的安府就是你们的明日!安德财!”

二小姐突然回头直冲安德财扑去,一双血瞳周围目訾尽裂,衬着她那哭笑兼容的狰狞面孔,竟如那地底鬼魅前来索命般可怖。安德财一时竟腿软了,他转身想跑,却不料二小姐状若饿虎扑食般一个猛子扑过来,宛如疯子,一双枯瘦如鸡爪的手竟然力大无穷,直直掐住了他那肥硕的脖子,只掐得他脸皮胀青,口吐白沫,那疯子还在满嘴喃喃自语,

“是你,安德财,是你联合他们出卖了安家,是你,你该死,你该杀,你该千刀万剐……”

周围的家丁见势不妙,举着大棒朝二小姐的头纷纷扑来,却不料此时,大黄黑豆等几只饿狗与二小姐一般,疯了一样扑了过来,护着二小姐,直咬的那家丁们抱头鼠窜,场面终于开始失控。

周围围观的人呼啦啦一下做鸟兽四散,只留下一片血淋淋的战场。

这边三四个家丁围着花脸,花脸嘶吼的声音宛如饿狼,那涎液津津,垂死一战。但是好狗到底架不住一群狗奴才,四个家丁的大棒如雨点般落了下去,那花脸的低吼渐渐消失,地上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二小姐此刻已然杀红了眼,全然顾不得其他,却被一只斜飞过来的大棒狠狠捣中了后心,二小姐眼前一个发黑,不自觉地松开了掐着安德财的手,那安德财甫一得松,大口喘着气,一双三角眼儿射出怨毒的光,他胖胖的身体往旁边一滚,刚刚脱离了二小姐的钳制,就勾起一只脚狠狠往二小姐前心踹去,却不料一声惨呼,那瘦骨嶙峋的黄毛癞皮狗护在二小姐旁边,一张嘴狠狠咬住了安德财那肥硕的腿肚子,竟比刚刚二小姐还要狠厉,那四只犬牙已经完全没入了肉里,安德财从旁边捡起一根掉落的大棒,拼了命的往那黄狗头上击去,直击得那黄狗脑浆崩裂,那犬牙仍如铁钩一般紧紧钳在肉里。

黑豆和阿福与那刘屠夫缠斗在一起,被刘屠夫一把提起了喉间,只听得“咔嚓”一声,黑豆的竟被生生掐死,而后被刘屠夫狠狠扔在了门口石狮上,石狮上瞬间血肉狼藉。阿福上窜下跳,一张利爪狠狠挖向刘屠夫眼角,只听得“啊啊啊啊啊啊……”,那刘屠夫的左眼竟然被阿福右前爪生生扒出,那刘屠夫一脸血污,杀性大气,一只右手狠狠捣向那猫的腹部,“噗嗤~”一声,一只石砵一般的拳头狠狠击穿了阿福的腹背,又狠狠甩了出去,竟是把阿福的肠子都生生拽了出来。

“大黄——阿福——”二小姐一声惨呼,原本已经杀性大起的她越发如修罗附体,大黄在它面前脑浆崩裂,溅了她一身,她眼前刚刚恢复清明,就看见阿福被生生击成了肠穿肚烂,一声痛呼,二小姐如疯虎一般狠狠扑向那刘屠夫,一张嘴狠狠咬住那肉墩子一般铁硬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他的肉一片片咬下来一般,刘屠夫一声惨嚎,几个家丁围了过来,抡圆了大棒狠狠打向二小姐的头部,二小姐浑然不觉一般,仍然死活不松口。

渐渐的,围着二小姐的家丁越来越多——她的“护卫”们都被活活打死了,只剩下她还在负隅顽抗,一双利爪一张虎口狠狠咬住眼前的猎物刘屠夫,誓要同归于尽。

那刘起德到底是屠夫出身,一身蛮力势不可挡。初被阿福抓瞎了左眼时,一时吃痛,不辨左右,才被二小姐逮了个空子撕咬住了。此刻家丁们渐渐将手边的猫狗尽皆打烂,得了空都来帮这刘老爷,那大棒雨一般朝着二小姐头上身上腿上抡去,二小姐渐渐不支,那刘起德终于逮到一个时机狠狠将右臂往后一甩,二小姐被狠狠甩了出去,后背也重重撞在了石狮子上,然后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趴落在地上,一口血箭直直喷出,落在刘起德脚下。

刘起德一扬头,几十个家丁得了令,扛着大棒朝二小姐走去,将二小姐围在中间,两个家丁踩住她的手,两个踩住她的脚,一阵用力,二小姐一阵惨呼,手脚同时脱臼,那大棒雨又纷纷迎头落下,直到呻吟声都已不闻也未曾止歇。

安德财有些慌了,一瘸一拐的跑到刘屠夫身边,“刘老爷,这……别再闹出人命了?”刘屠夫半边脸上布满血污,一脸横肉却凶相毕露,“怕什么,有我在,就算打死了,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刘老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安德财继续点头哈腰,“您只是想要这宅子而已,要真闹出人命不就不值钱了吗?您花那些钱不就白花了?”

那刘屠夫沉吟半天,终于开了口:

“住手!”

几十个大棒闻声,同时停止了动作,给刘屠夫和安德财让出了一条路。那刘屠夫走过去,只见这二小姐此刻已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刘屠夫狞笑着,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提起,

“啧啧,一向闻听二小姐爆猛如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拔了牙的老虎还算老虎吗?吴老龟,”刘起德回头一声高喝,那远远围着的已不多的吃瓜群众中钻出一个弓背哈腰的男子,一身花花绿绿的锦袍,一个红通通的酒渣鼻子,二小姐抬起肿成一条缝的眼皮看了下来人,是天香楼的龟公。

“吴老龟,把这二小姐送你这天香楼里调教调教如何?也省的这孤女无处可去,让人到处说我刘府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安老爷,这主意可好?”

“这……好,好,好……”安德财看了看眼前抹布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二小姐,心下一阵恻隐,但是一看眼前那要吃人一般的刘屠夫,立马调转了风向,这年头,当墙头草才能活得久,何况,如果不是这刘屠夫,安家的大半产业也不可能就这样进了他的手掌中,刘屠夫是惹不得的,至于这侄女儿嘛,卖给青楼也比打死了强,对于族兄也算有个交代了,安德财一阵算盘打了个噼里啪啦。

那龟公却有些犯难,“刘老爷,您看,非是小的不愿卖您这面子,您也知道小的这是小本经营,前些日子,我家头牌婉儿刚刚被那何府赎了身,我们天香楼这几日生意好生惨淡,要是把这二小姐弄去了,先不说她这都嫁了两回,已是残花败柳了,还保不齐有什么花柳病,客人们肯定不乐意光顾,就她这脸面身材,还有这母老虎一般的性格脾气,您看这不是活活要把我们天香楼给拆了吗?”说完,那龟公一阵装模作样的悲泣,让那刘屠夫看得一阵反胃。

“滚滚滚滚滚,不要就不要,哪儿那么多废话,给我滚!”

“嗳,小的这就滚~”那龟公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雷雨转晴,脸上挂一个谄媚的笑,屁颠屁颠的赶忙溜了。

刘屠夫依然提溜着二小姐的头皮,看得直摇头,

“啧啧啧,二小姐啊二小姐,你说你怎么混的?听说你家姐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你怎么就粗鄙丑陋至此?连窑子里的都嫌弃你。”

说罢,一个放手,把二小姐往后一掫,站了起来,拍了拍双手,

“也罢,就让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老爷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啐!安德财,走了!”刘屠夫狠狠啐了一口血痰在二小姐身上,转身走了。

“嗳,好的,刘老爷!散了,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看?”那安德财跟在刘屠夫身后,亦步亦趋也走了,顺便将最后的围观者全都赶走了。

黄昏落日下,只有半死不活的二小姐躺在安府门口,周围是一地零碎的猫狗尸体,预示着刚刚那场“战斗”有多惨烈。

二小姐应尽力气睁开血肿的“缝眼儿”,看着那夕阳西下,耳边悠悠想起了爹的洞箫声。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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