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第四十章问天
二小姐摸着那污糟糟的石碑面,怕是,自打大小姐过世后,从未有人来祭扫过吧?
“呐,姐姐,你说,女人到底该怎样活下去啊?”二小姐伸出不必墓碑更干净的衣袖,慢慢擦拭着墓碑,问着坟墓中的枯骨。
“你说,你羡慕我,羡慕到嫉妒,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才是那个真正嫉妒你的人。”
“从小,爹娘宠爱你,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还有算命的术士说,你是个兴家旺夫的贵女,我呢?爹娘不喜我顽劣,却从来不问问,我这般折腾是为何?”二小姐嘴边一个苦笑绽开,“罢了,爹娘都不在了,你也不在了,我说这个有何用?你们从来都是一家人,我却只是个灾星。”
“以往,我真的不服气,我不信天不信命,可是,你走了以后,爹病了,安家一日不如一日,后来爹死了,安家被夺走了,来福失踪了,娘死了,大黄它们一个不剩的全被打死了,连路上捡只老虎都让人打跑了,我啊,果然是颗灾星。”
“可是,姐姐你呢?一直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为别人活着,最后呢?带旺了别人带衰了自己,活着被虐待,死后荒冢一堆,只是作为一个生育机器在世上存活了一回。那枉为人夫君的中山狼今日娶新妻,不日又将生下一个他们的孩子,你的儿子到时又该如何自处?”一路上风雪肆虐,再怎么不想长大的人也会被迫长大了,只是,这种成长谁会想要呢?
“看来那江湖术士之言完全不可信,我们姐俩儿啊,当真没有一个好命啊。”二小姐终于擦完了墓碑,自嘲的看着坟堆,坟堆里那枯骨如果能言,怕也是跟她一个想法吧?
“咔——嚓——”一晚上如同闷屁的雷声终于亮出来了,一个白花花的闪立劈下来,打在不远处的野坟上,携裹着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
终于说出来了,
雨也终于落下来了。
二小姐仰起头,眯着眼,感受着那豆大的雨点打在满脸上的那股痛。
你这贼老天,终于舍得落雨了吗?
良久后,她郑重给姐姐磕了头,“姐姐,我曾经对爹娘发誓,绝不轻生,要重振安家,现在,我也对你郑重起个誓,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期望,作为一个女人,好好为自己活下去,等重振安家之时必将你带回安家!”
雨幕渐浓,一个瘦小的身影拄着拐杖,慢慢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不远处,一辆马车中,一只素白的手指放下了车帘,
“呵呵,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一个浑身白衣的公子轻笑,一双桃花眼儿微微上挑,别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风致,却是方才那个出现在王宅的“王爷”。
“啊?丫头?这……这不是个小厮吗?”“王爷”身边一个杏色衣衫的书童满脸惊奇。
“啧啧,茗儿啊,跟了我这许久,你这眼神儿怎地还如此不济?”“王爷”斜吊着一只眼睛,一脸鄙视。
“……”那杏衣书童语塞。
“对了,王爷,白日里你进宫,如何?”为了缓和下尴尬气氛,那书童转移了话题。
“病入膏肓”,那“王爷”冰凉的声音响起,“冯墨,跟着她,别被她发现。”
“是”,马车外一个一身玄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干脆应了,“驾——”马车开动了。
不远处,那小乞丐走得很是蹒跚,像是有什么伤的样子,马车也不远不近的缓步跟着,直到目送她走进了一座破庙,上面破烂肮脏的牌匾隐隐能看出几个字:“文圣庙”!
二小姐的背疼得厉害,走了一天,体力早已透支。虽然跟姐姐发了誓,可是,要怎样作为一个女人为自己活下去,她其实半点辙没有。眼前暴雨如注,她身上带伤行动迟缓,只能先找个地儿躲躲雨吧?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眼前雨幕遮断来路,她叹了口气,摸着黑往前走,任由寒凉的冰雨打在她早已湿透的破衣上。
许是二小姐终是个命硬的,她不知在雨里走了多久以后,眼前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房子的黑影,二小姐大喜过望,朝着那处房子走去,及至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处废弃许久的空庙宇。
空庙就空庙,好歹有瓦遮头。只是一日未进粒米,二小姐腹中空空,她拄着拐杖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能认命,再挨一宿饿吧。
这庙不大,庙中央是一座塑像,供的是二小姐从小就见惯了的、青阳国教始祖——圣人。
二小姐虽胸无点墨,但是自幼便熟知,圣人开我青阳儒教先后,主张以“仁”治国,重视礼仪教法,在几千年前就被称作“天纵之圣”。正是这位圣人的“仁”和“因材施教”,青阳自古以来,这应试科举便风风火火兴盛至今,如那贾氏兄弟一般的无数儒生便是通过此种途径,如此轻易的平步青云,直至把个好好的青阳治理成这般模样。
思及此,二小姐狂饿之中竟然生出了一股邪火,眼前来回盘旋着那贾府尹、刘员外、王员外的脸,还有那一个个空无人烟的荒城,那遍地将死的饿殍,本来站都已经站不稳的她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大力,竟然抡去手中的拐棍狠狠朝那圣人塑像砸去。
“咣~……”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那圣人像纹丝不动,这荒山野岭破庙狼藉,供奉的竟然还是一尊精铜所筑的塑像?青阳以前,生活好奢侈啊!
但是二小姐却没有那个心情关注这精铜价值几何,她状若疯虎一般,将手中的拐棍狠狠向那塑像砸去,嘴里恶狠狠的骂着:
“你大爷的,枉你受世人供奉千秋,枉你满口仁义道德,好一个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好一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就是你庇佑的好学生,这就是如今的青阳,拜文圣,拜文圣,拜了半天,结果你选的是谁?一个个憋着满肚子坏水儿,怎样强取豪夺折磨弱小倒是比谁都有招,怎么不见他们谁去杀身成仁了?你说,你告诉我,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善良的人都要死去,一个个祸害却活得比谁都滋润?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说到最后,二小姐竟然抱着那塑像的腿放声嚎啕痛哭了起来,那拐棍就这样被扔在了地下,坚如硬铁的外壳竟然隐隐开裂了,露出了里面的丝丝紫黑洞箫。天空中的雨仍在瓢泼而下,几滴雨丝顺着破庙顶部缝隙滴落了下来,正正滴在那精铜圣人的眼眶里,顺着那满是尘灰的脸颊坠了下来。
圣人有泪。
“啪~啪~啪~”门外有人拍着掌,走了进来,“说的好,说的妙,说的呱呱叫”,然后仍是一连串的响亮的掌声。
二小姐涕泪满脸的望着来人,敢把本小姐比做蛤蟆?够胆儿!
及至看清来人,二小姐愣了,颤巍巍指着他道,“你不是……?你不是……?”
“本王不是什么?嗯?”干净冰凉的声音,正是几个时辰前她在那王宅门口见过的那个被簇拥着的白衣“王爷”。当时远远见来不觉得他身高几何,但此刻他就这样直直站在他面前,那瘦削高挑的身材竟然比营养不良的二小姐高了近两个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比这王爷还略高几分,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二小姐咽了口唾沫,想要骂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妈呀,太有压迫感了。
“荒山野岭的,本王正欲在此歇脚躲雨,结果期然竟然听见这位小哥在此骂街,小王实是无心打扰小哥雅兴,小哥继续。”言毕,一抄手往后退了一步,倒是一副看好戏的形容。
经他这么一挤兑,那二小姐哪里还张得开嘴,只能讪讪答道,“让您见笑了。”
“既然小哥骂够了,那本王就刚才小哥的言论探讨一二可好?”那王爷笑眯眯的问道,一双略略上吊的挑花眼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怎么像只酒足饭饱的狐狸,二小姐那曾经被蔫儿坏的来福训练出来的野性神经突然复苏了,这只狐狸没安好心,二小姐瞬间下了判断。
“刚刚小哥说,众人拜文圣,结果选出来的却是一帮祸害,那小哥因何觉得这事儿得怪圣人呢?”
“我……”
“小哥又说,善良的人都死了,祸害们却都活着,小哥想问为什么,却为何要拿圣人塑像出气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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