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楼下,陶然拉开车门的时候,他说了句“我回我自己那儿去找点东西”。也许陶然听完这个故事,未必想立刻再看见他,那他宁可主动退一步,把时间空间和选择权都留给陶然。
到底是怎样的事实,能让常铮不想亲口叙述呢。它即将划开过去与未来,让很多欲言又止都无所遁形,这一点两人都十分清楚。
于是陶然也就了然地迎上他的视线,淡淡点了个头。
常铮的住处毕竟是租的,陶然那是住了十来年的自己家的房子,意义终究不同。在一起之后,算起来还是在陶然那边待的时间比较多,这会儿再次在车窗外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街景,常铮的心情实在是说不出的复杂。
上楼,开门,开灯,常铮没有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做任何停留,径直去卧室打开了床头柜的门,摸到了那个一直放在最深处的木盒子。
那里面藏着的,是常铮彻底放弃写日记这个习惯之前的,最后一本日记。
2004年1月26日
今天初五,学校第一天开门,允许高三的人进教室自习。归舟还是没来。
年前刚出事的时候,学校里传的话实在是难听极了。我以为过一阵子这些人还能想起来,学校终究是读书的地方,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明明拿了书包,妈还是问了我一遍去哪儿。我知道她和我爸都怀疑我跟归舟的事情有关系,以前归舟来家里的时候,他们也见过,但这么多天过去,看样子他们是根本不敢问。多可笑,好像这一句话问出口,外面那些人窃窃私语的所谓“脏事”里,就会加上他们儿子的名字似的。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能怪谁。
他们都该去死。
2004年4月1日
又一次月考,归舟还是卡着考试时间来的,考完就走。
寒假以后,他就没怎么来过学校。人言何止可畏。
他那个爸爸当天就能干出那种事来,他最近在家复习,过得也一定不好。但就算这样,学校也是绝对不能待了。这些人简直都是披着人皮的疯狗。
老师们都尽力在帮他,卷子照常给他留着,也特别安排了时间单独答疑,但他的排名还是一次比一次掉得厉害。我不敢想他会是什么心情。
我的座位就在我们班靠走廊的窗边,他每次来学校都会经过,但从没抬头看过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分手的时候,他吼出来的那句“别再多事了,照我说的做”,我一直都记得。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我发脾气。
……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愚人节的玩笑。
2004年5月28日
最后一天在学校了,明天开始在家最后看几天书,这些就都结束了。
中午,班主任叫我去把他那里剩下的卷子都搬回班上发掉。趁着没人注意,我去翻了归舟那个班的准考证。
记下他的准考证号,至少我还能查到他考得怎么样。
愿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