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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海棠依旧红(1 / 2)

我家里很穷。父亲辛苦工作,母亲也累得直不起腰来,却依然很穷。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十二岁就能把田里的蒲草捆成扎拿去集市卖了,换了钱,交给母亲,父亲说,你存着当学费吧。

我学习成绩很好,同村的都因这因那缀学了,我还在咬着牙读书。母亲对父亲说,多识字有好处的,闭着眼熬吧,只要咱不死,就让娃上。

高二时,弟弟也上了初中,有一次会考完,他来找我,说不想上了,想跟同村的人去工厂打工。我不同意,抓着他的臂膀不放手,他才红着脸告诉我,说老师又要交二百块钱。我把他领到了学校小卖铺的后巷子,告诉他,要退也是我退,怎么也不可能是他。弟弟含着泪说,姐姐,你千万不能退啊。我掏出一块钱,给弟弟买了个雪糕。他一点一点地含,都不舍得大口咬。

好吃吗?我问。他点头,又看看我,把雪糕举过来。我拿手挡着,告诉他,我吃过,同学请我的。他信了,三两口就吃完了。吃完雪糕杆不舍得扔,揣手里,走两步,还拿出来闻闻。

弟弟跟着父亲去工地搬砖推沙子。我也跟着母亲找了份小工。学总算没有退,一家子辛苦却能晚上聚在一起吃顿饭,感觉很幸福。

后来,我如愿考上了大学,申请了助学贷款,打无数的小工,每月给弟弟攒二百块钱。弟弟想考军校。我知道他的愿望,我们家太弱了,一遇到风吹雨打,就会垮倒。

大二的时候,我遇到了喜欢的男生。他很腼腆,知道我吃不饱,总给我买吃的。我吃完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他看着我笑,笑笑脸却红了。我也跟着脸红。两个人沿着学校的樱花大道走,都不说话,只有风声和刮起的树叶声。走到尽头是图书馆,我们停下脚步,像在彼此等待着什么。

他挠挠头,握握拳,终于鼓起勇气对我说,我,我,我能邀请你去我家吗?

我的泪,哗地流下来。

他是独子,我知道,他的家庭比较优越,我早听说过。

我抹掉泪水,仰脸望着他,他的眼睛像星星。我说,我很穷,你不介意吗?你爹妈不嫌弃我吗?

他笑了,露出好看的牙。你可真封建,他说。

我不敢答应他,怕梦一碰就碎了。

大三的时候,他提前毕业了。找工作碰了半年壁,后来稳定下来,经常回学校看我。我还在拼命地打工,弟弟愿望落空,只得换专业去了远方一所大学。我却高兴得很,高兴我们没有让父母失望。

过年我们都回了家,弟弟带了几盒辣鸭脖,父亲就着下酒,喝着喝着呛咳着,母亲上前替他抚,轻声呵斥,再高兴也不能驴灌。父亲伸开久深的皱纹,望着我们俩,笑了。母亲说,死也能闭上眼了。我觉得不吉利,非要母亲呸呸呸,重新说。弟弟呵呵笑,搂着我说,姐,我们来拍全家福。

我找工作很顺利,因为着急生计,不容挑肥拣瘦。连喜欢的人都说我太好对付。这次,他又来带我,我也终于有了勇气跟在他后面进了他家门。

他的父母很和蔼,没有我想像中那样排斥我。不停地给我夹菜,舀汤。他跟我挤在一起,不停地朝我眨眼睛。他父母见了,也当没看见一样。我红着脸低下了头。

结婚后,我们从他家选了套小房子住。房子真的很小很旧,原本等着拆迁的,我不觉得受委屈。因为他对我很好。父母因为过度的劳累脊椎都有了毛病。弟弟在学校过得也很节省,很多衣服都是他姐夫救济的。

相对于接受父母的资助,我更愿意通过我们自己的奋斗来实现。他说,你真是个……木头,说完,却拥着我紧紧不放。我明白他话的意思。他是赞赏的。

我过了一年半的安稳日子。早上喝豆浆,吃个煎蛋,然后急匆匆去上班,晚上会想着回家做什么,连做边惦记着他什么点回来。很快地,上帝便打破了这种平衡,我喜欢的人出事了。出差时遇上了事故,眼睛几近失明。而我,刚查出怀孕七周。

我坐在等待区的塑料椅子上怔怔地,不知眼泪何时落得那么响。也不知身边何时多了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哭?陌生人问。

我,我不知为何对此人竟然全无戒备,仿佛相识已久般地倾吐:我想要这个孩子,可我老公看不见了,我得照顾他,却舍不得他的骨肉。

陌生人问了问我老公的情况,然后我看见一张嘴对着一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人起身,问了我老公的名字和病房号。做完这些,陌生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倩倩,林倩。

好,很好。陌生人说。

倩倩,只要你愿意,你的孩子可以按你所愿生下来,健健康康的,你的老公也会得到最好的治疗,说不定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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