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这么个理,”秦七拧着眉细细想了一会儿,道:“如今路都叫大雪封住了,不等雪停就运木料过去,也只会叫雪淋湿了,用湿了的木料盖出来的房子会有股潮气,还不禁用,总要隔几年修一回,溪水村本就老人和孩子居多,每年地里的产出也只够糊口罢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修缮房子呢。”
秦七怜悯的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若是他们有多余的银钱,也不至于屋子年久失修,就这么叫雪压塌了。”
刘勤听得这话只觉得是说给他听,面皮一僵,笑容都少了,强撑着为自己辩解道:“谁说不是呢?河北道本就风沙大,雨水也少,不似关内多水浇地,一年侍弄到头也就得几百石粮食,除去交给朝廷的,也就勉强够一村人嚼用罢了,这还得好年景,田地边上就有溪渠的,不然一年忙活到头,不够填饱肚子不说,还得靠卖儿卖女才活得下去。”
秦七摇着头叹气,满脸都是悲天悯人的神色,却不去接刘勤的话,只道:“世人都道刘家是仁善之家,牌匾还在门头上挂着呢,小的哪里会以为刘老爷是慢怠给殿下办差,再者殿下只跟小的说是刘老爷心善愿代殿下为溪水村百姓建屋,却并未说什么时候建好,只要刘老爷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料子都挑好的办就成,倒是小的要仰仗刘老爷照应了,刘老爷一日屋子建不好,小的就得叨扰一日,还望刘老爷不要厌弃。”
刘勤直叫他这话说的怒气上头,却不敢露出一星半点,一张脸都扭曲起来活像个小丑般:“秦管事哪里的话,能为殿下办差是刘家的福气,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又岂敢不放在心上,某这几日就开始着人准备着,只是天气不好,恐做无用功,秦管事见了不要觉得是某不用心就好。”
刘勤这么说着,也真就这么认真起来,只是明面上当着秦七的面将一个又一个管事叫进书房吩咐,可等真进了书房,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在家里头用心应付着谢景安硬指给他的差事,林言也在外头用心查探着他做的恶事,连着几日王府也没回,吃饭都是随意啃两个饼子对付过去,好不容易走街串巷,乔装打扮的算是弄清楚了,林言一刻也不耽搁,将自己身上剩余的银钱全部塞给一个给他报信的乞儿,就乘着夜色,马不停蹄的回了王府。
谢景安接到林言求见的消息时正换好了衣裳打算出府,闻言大喜之下也顾不上看什么烧好的玻璃了,将身上刚穿好的氅衣随手一脱甩到下人手上,带着崔同大踏步的就去了书房。
书房里林言一脸严峻,急的衣裳也没换,就这么风尘仆仆的坐在椅子上等他,好在脸长的英俊,周身气势也不似常人,倒没显出狼狈来。
谢景安与他熟识了也懒得客套,不等林言起身就叫他按坐在椅子上免了礼,自己也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急切的问道:“这几日查探的可还顺利?没叫刘家的人发现打草惊蛇吧。”
“虽有些波折,但还算顺遂,”林言看着他道:“原本末将还有些担忧会惹人注意,都挑的人懒怠才起身时四处查探,后见刘家似是没有察觉,才放开了两分胆子。”
他刻意找事就是要帮着林言转移注意力的,见果然起了效,谢景安又得意又焦急,忙忙的问他:“你都查到什么了?”
林言方才还神色如常,叫他这一问顿时脸色难看下来,显然查到的东西让他极为厌恶,恨声道:“这个刘家,当真是丧心病狂,他不止溪水村收七成租,其他佃户收的都是七成租,名下还建了好些赌坊,妓馆,小绾馆,也做那人牙子的勾当,殿下可知刘家为何头几年还让溪水村的百姓见见儿女,后几年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见了?”
谢景安看着他的神色就知不是什么好事,心里咯噔一声,摇摇头问他:“为何?”
林言怒声道:“这个刘家,买了人家的好儿女根本不是用做下人的,而是另置一个宅子锁进去调/教,养上几年,十分出挑的就送到各个官员那里行贿,有几分出色的就送到妓馆小绾馆里,用来赚取银钱,他这样对待人家儿女,又如何敢叫人家当父母的相见?不怕被人记恨暗地里害了他的性命吗?”
谢景安在林言开口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可等真听到这事实,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气的他手都哆嗦了,直往桌子上拍:“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从小就读着圣贤书的,怎么会有这等狠毒心肠,他们还配是个人吗?骂他一句牲畜都是抬举他了!”
谢景安气的直骂了好些句,若非林言的手随着他拍桌的手一直移动,让谢景安不敢再拍怕打疼了他,非得把桌子拍裂了不可。
饶是骂了这么些句谢景安也没消下去半点火气,又站起身在书房的空地上转了几圈,才勉强冷静下来,背着手转头看林言:“还有其他的呢?刘家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一一说来。”
谢景安没坐着,林言也跟着站起身,怕一口气将话说全了叫谢景安气坏了身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刘家明面上只是些铺子,客栈,酒坊,可私底下却开了好几家赌坊,据末将得来的消息,光殿下的封地上就有五家,赌坊里养着不少恶仆,还养了些专给人下套好骗人家产业的恶徒,不少家资颇丰,家里和乐美满的百姓就叫他们骗得家破人亡,他们手底下还有支专做人牙子的商队,打着给大户人家买下人的名头,低价哄骗百姓签了卖身契,然后将人一接,就连夜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于买下来的人,就同那些佃户的儿女一样,不是进了官员家的后院做个玩物,就是进了风尘地做了妓女,这么些年过去,死在他们手底下的不知有多少人,末将还从一个乞儿口中知晓了他们埋人用的一个乱葬岗,末将悄悄去看了,的确看见了一具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女儿家的尸体,那尸体应是新近死的,尸身还完好着,只用一张草席草草裹尸,若是有相熟的家人来看,应该是能认出人的。”
谢景安原以为他听的那些事就够丧心病狂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甚的,不禁气的额头青筋都崩了起来,一跳一跳的,又骂了刘家好些句,才缓下心情正经说话。
谢景安因心里有气,也没在椅子上就座,还开了扇窗让冷风吹进来清醒清醒脑子,半晌冷声道:“既然林将军已查明刘家的确作恶多端,本王若不将他们依法惩处岂非天理难容?事不宜迟,明日本王就将刘家人请到府里做客,林将军带着人查抄他名下的铺子赌坊妓馆小绾馆,尤其是要找到他锁着佃户儿女调教的那个院子,查抄后就地审问,务必要翘开他们的嘴,拿到刘家伤天害理的确凿证据,至于刘家……”
谢景安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就留着由本王捉拿拷问,本王倒要看看,他这身骨头是不是配的上他那颗黑心肠。”
定好明日要惩处刘家的计划,谢景安片刻也不耽搁,径直让崔同叫来了秦总管,吩咐他明日一早派人到刘家将人请来。
秦总管起初以为是寻常的宴请,正要张口应下,后在谢景安身后看到林言,才顿时明白了,当下神色一肃,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连带刘家的男丁女眷,全都请到府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