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渺成亲那一日,还算热闹,不少人来给捧场,虽说没红妆十里,但准备的嫁妆也很丰盛。
阎良花拦在门口,考了沈浮如一番,见对方对答得体,便让开了路,准他进去接新娘子。
沈浮如有礼貌地拱了拱手,走上前时轻声与她说:“你让我盯着洛城河,我一直有观望,对方和郭赵几次有接触,近来神色有些不对劲,昨日悄悄地离开了驿馆至今未归。像他们这样的身份擅自离开等于间谍,我已经向陛下呈奏折,悄悄的派人追捕了。”
阎良花就知道郭赵一安分准备好事儿,不是自己在酝酿着要蛾子,就是准备怂恿别人弄点幺蛾子出来。
她嘱咐了一句:“找到了洛城河也别轻举妄动。”
沈浮如颔首,快步迈进了门口,去接新娘子去了。
新娘子上了花轿,一路上锣鼓喧天,新郎坐在高头大马上,身上绑着红花,脚下踩着黑靴,一身红衣,是那好生俊俏的青年。
也算是一门良缘。
沈家宾客络绎不绝,陈平之先来帮忙,将事情安排的也算井井有条,他自个儿辛劳了一番,将所有人安排入座,眼睛四处一扫,没瞧见霍晏的踪影。他去问了下阎良花,阎良花正在同左右官员饮酒,随手一指,“那边僻静,可能躲那边去了。”
霍晏不太喜欢热闹,只要在人多的时候浑身不自在,旁人总是盯着他脸又惋惜摇头,动作幅度很小,但他敏感的能看见。
长得像父亲,又没能力,又不是他的错。怪只怪老天戏弄人,倘若长得像娘亲,未必有这多苦楚。
往僻静处寻,寻到了一个小树林,霍晏正坐在阶梯上,抱着膝盖像是个受伤的消瘦楚楚可怜。
陈平之皱着眉毛走上前去:“今日来了不少官员,说不得就遇见你下次考试的主考官,提前留下印象,总比毫无印象的强。”
霍晏病怏怏的:“人多我害怕。”
陈平之心如死灰,也懒得再劝,准备转身离。他想起自己要间别着的那本儿书,抽出来扔了过去。
霍晏看了一眼就再也没办法挪开自己的视线,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木经》,喻皓所撰。
这就相当于阎良花手中握着的春秋,陈平之所擅长的数数之书。
他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理想,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木工活,却被二夫人明令禁止,像这种出名的书,他连一本都没有。
他的眼睛在放光,将这本书捧起来,小心翼翼的翻开,此书将屋舍建筑概括为“三分”:自梁以上为“上分”,梁以下、地面以上为“中分”,台阶为“下分”。凡是梁长多少,则梁到屋顶的垂直高度就相应地配多少,以此定出比例。
“陈兄,这是给我的?”
“我想着你也看不进去别的书,索性也别浪费时间。”陈平之见他翻得起劲儿,突然一伸手将这本书抽了回来,然后问:“如梁长八尺……”
霍晏毫不犹豫的回答:“梁到屋顶的高度就配三尺五寸,这是厅堂的规格。这叫做上分。柱子高若干尺,则堂基就相应地配若干尺,也以此定出比例。如柱子高一丈一尺,则堂前大门台阶的宽度就配四尺五寸之类,以至于斗拱、椽子等都有固定的尺寸,这叫做中分。台阶则有峻、平、慢三种;皇宫内是以御辇的出入为标准的:凡是抬御辇自下而上登台阶,前竿下垂尽手臂之长,后竿上举也尽手臂之长;抬辇的共有十二人:前二人称前竿,其次二人称前绦;又其次二人称前胁,其后二人称后胁;再后二人称后绦,最后二人称后竿。御辇的前面有队长一人称传唱,御辇的后面有一人称报赛。前竿与肘部相平,后竿与肩部相平,这样才能保持平衡;前竿下垂尽手臂之长,后竿与肩部相平,这样就能保持平衡。”
他不仅能回答,还能够抢答。
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陈平之微微勾唇,很满意:“其书共有三卷,近年土木建筑的技术更为严谨完善了,已多不用旧时的《木经》,然而还没有人重新编写一部这样的书,这也应该是优秀的木工信得留意的一项业内之事。 你往后好好干,做一本书留给世人吧。”
霍晏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我怎么能行?”
“你上面说的这一堆东西,我看了三天才捋下来,你看了几页就能背下来,可见天生就是这块材料。”这东西原是陈平之用来哄他开心的,万万没想到小家伙很争气,倒是发现了意外之喜。
霍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本书其实我看过。母亲不让我买回家,但我会偷偷的在外面儿借读。”
二夫人觉得木工活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研究的东西,断然不肯让自家儿子沾染。架不住他心里有,偷偷摸摸也想瞧一瞧,一本书来来回回要看上好几遍,背都背的下来。
这对于一个脑袋不聪明的人而言,是很困难的。
“这可能就是术有专攻吧。”陈平之轻叹,却接受了这一事实。老虎生的儿子不是老虎,就是猫咪。
霍晏抚摸着这本书,视若珍宝:“可是我的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