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何时关上了水龙头,站在水池前,静静凝视着他们,终于开了口,问:“你们说谁是哑巴?”
小巷寂静幽长。
两侧墙壁上覆盖着斑驳青苔。
李湖穿着短裤,冷的瑟瑟发抖,边往便利店赶,边后悔下楼的时候为什么不带手机。
他只是下楼扔个垃圾,没想到就被便利店的临时工逮到了,急着问他有一货车的货拉来了,该怎么处理。
这临时工李湖没见过,不过便利店临时工就是干不了多久,几乎一周换一个人,他也习惯了。
“你说有一货车的货拉过来了?”被冰凉的晚风一吹,急得发懵的脑袋清醒过来,李湖觉得有点不对劲,陈国文什么时候改用货车拉货了,“确定吗?是咱们店的?不是后面商场的?”
临时工是个瘦猴似的青年,尖嘴猴腮,顶着个锅盖头,穿着小脚裤豆豆鞋,两条竹竿似的腿在风中打着摆,说话也颠三倒四,没有条理。
“是啊李哥!一辆大货车,平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车,我这不慌了吗,才来找你。”
李湖越听越奇怪,步伐不禁慢下来:“你找我干嘛?给陈叔打个电话啊。”
“哎呀,”临时工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拉着他赶紧跑,声音也尖利起来:“李哥,别磨叽了!我这不没陈叔电话么!”
古怪的感觉愈深,在又经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后,李湖停下脚步,死死皱起眉:“你没陈叔电话?不可能,陈叔招人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拉进微信群,加电话——”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瘦长瘦长的人影突然拔开腿,灵活的往另一道小巷里钻去。
李湖眼皮一跳,登时提高声音,想也不想就去追:“你不是临时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站住!再跑个试试!”
李湖只是看着文弱书生气,实际上农村长大的孩子哪有文弱的,打小就爬树摸鱼,尤其李湖还经常上山找李生铭的老巢,两条腿一蹬,换双运动鞋就能去跑马拉松。
瘦猴也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惨叫一声,声音气喘吁吁的从夜色里飘过来:“别、别他妈追了……再追、再追你那两个兄弟就要被打死了!”
……林言?纪妄?
瞳孔骤缩,李湖顿时想明白今晚发生这一切。
无数念头翻转,他咬紧牙关,循着声音总算在巷尾逮住这瘦猴。
瘦猴吱哇乱叫,虚脱的快要倒下,嘴里脏话直往外蹦,正想再骂两句李湖这人尽皆知的老好人,下一秒,膝盖骨猛地被踹了一脚,“砰——”的一声,他猝然跪地,剧痛传到天灵盖,叫都叫不出来。
夜色下,李湖面色狠厉,后背布满潮湿的汗,他粗暴的拽起瘦猴的手,用垃圾袋往他手腕上缠了整整三圈,接着像赶羊一样一脚踹上青年的后背,逼迫他跑起来。
“我两个兄弟要是有事,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他压抑着声音,厉声道:“别他妈装死……往前跑!”
……
一路风驰电掣,心惊胆战。
在发现整栋出租楼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后,李湖彻底白了脸。
拖着动弹不得的瘦猴上楼,上楼途中,想到这半个月来和林言纪妄的相处,他眼圈微微发红。
是他的错。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情况有异,或者稍微去打听一下上任租户是怎么离开的,林言和纪妄都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想到瘦猴嘴里的话,李湖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如果林言和纪妄真的出了事……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那三个败类。
对两个孩子都能下这种狠手,这三个败类再在出租楼住下去,说不定还会犯更多的罪。
二楼近在眼前,瘦猴一路上一声不吭,好像发现李湖也不是好惹的,他连走路速度都不敢慢一点,生怕李湖再给他来上一脚。
二楼长廊寂静一片。
所有租户门窗紧闭,一点声音也无。
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人愿意为他人承担风险。
知道那三个滚刀肉不怕进局子,也不怕警察,两个进去了外面还能留着一个接应,对于这种人,大家都是能避则避。
又朝前走了几步,隐隐听见二楼露台有声音,李湖心神一紧,拔腿就冲——瘦猴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不同念头闪过脑海,生怕李湖一会儿看见两个兄弟的惨样,会失去理智折磨他,连忙挣扎着扭动起来,讨好的说:
“李哥!李哥你听我一句劝,别跟牛老大他们对着干。他们路子可野了,手里没少干过这种事,都他妈没证据,警察也
拿他们没辙。你那两个兄弟要是住院,我掏钱,多少我都掏,就是你先把我松开,不然我也不好拿手机……”
“哐当——”
露台近在眼前,一个人影闷哼着猛地从露台内飞了出来,瘦猴瞬间闭嘴,两股颤颤,噤若寒蝉。
人影重重倒地,接连撞翻门口几个洗衣桶,趴在地上,像蠕动的爬虫,在地上不停抽搐。
巨响之下,二楼越发死寂。
几个窗帘动了动,悄悄围观的租户消失在帘后。
李湖看着那趴在地上,呕出一嘴血的人影,大脑一片空白,耳鸣了足足两秒,才虚软的朝爬也爬不起来的人影走过去,“林……纪……兄弟!”
步子迈出一步,一股难言的危机感突然袭上心头,他硬生生停下脚步,紧接着,露台内又是一盆水兜头泼出来。
水是涮拖把的水,腥臭难闻,还有丝丝头发。
瘦猴已经受不了了:“yue……牛、牛大哥,你别泼了,是、是我啊,我是王戈朗啊,快救我——”
他话音落下,露台内一个人影也不急不缓的走近,清朗平静地声音满含嘲弄,随着晚风飘了出来:“傻逼,我劝你对着涮拖布水照照镜子,就凭你这又丑又秃的衰样,还他妈想包养我?”
“现在,当着我的面,再逼逼一句?”
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