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一下,距离何生离家已经有两个年头,公公婆婆心中慌乱,家中的很多事情都无心打理,无奈之下就由张惜花做主了,幸而她将家里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张惜花经过最初的恐慌,反而更冷静了。她有一种直觉,她的丈夫一定活得好好的。
为减轻公婆的负担,何家的田地,除自己种了两三亩,张惜花全部租给了村里人,她自己就在村里开了一个药堂。平时何曾氏带着孙子孙女,何大栓除了打理那几亩田地,就在家里帮儿媳妇处理药材。张惜花的医术越发精湛,来找她看诊的病人也越多,不止是周边几个村子,便是镇上、还有很多外镇人都慕名前来寻医。
何家靠着这一个小小的药堂,在附近很是受人尊敬,他们的日子也比别人好过很多。
张惜花也越发忙碌,越忙碌,她的头脑反而更冷静,连带的心也平静了。每当榆哥忍不住想爹爹时,张惜花就很肯定地对儿子说他爹爹很快就家来了,只要榆哥乖乖听话,榆哥只闹了一会情绪,就打住了。
见着儿媳妇一点儿也不慌乱,何大栓与何曾氏心里就安定不少,张惜花因此反而成了他们如今的精神支柱。
如此,又过了半年。今年的稻子打下来,刚入了仓库。整个村子秋风萧瑟,树叶落满地,田野里入眼皆是一片枯黄的景色。
下西村入口的那棵巨大榕树旁,静静地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此刻正值午时,家家户户正当用餐时分,四周几乎没有一个村民忙碌的身影。
盼望了很久,临到家门口了,何生反而却步了。他抬头望着前方错落有致的房屋,一眼就分辨出自家的屋子是哪一座。依稀间,何生瞧见有个小小的影子在门口晃荡了一会,那身影又推门走进了家门。何生的心猛地攥紧。
那一定是他儿子小鱼儿!
何生眼里露出激动的神色,抬腿就要前行,到底是近乡情怯,慢慢又将脚步放缓了。何生拍拍自己的衣裳,确定自己此时的模样很齐整后,才提脚加快脚步往家门走。
屋门前的梧桐树叶几乎掉光了,地面打扫得十分干净,在角落边还堆了一垛稻草,稻草旁的阴影下有两只杂毛母鸡闲适的梳着羽毛,何生原本坚定的性子,瞧见这平凡的景象,他的喉头不禁一酸,出门在外这几年再苦难的日子也捱过去了,都没有想落泪的冲动,此时尚未见着父母妻儿,不想泪水却那样浅了。
何生调整了一番情绪,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异常后,这才推开门往家里走。
屋子里静悄悄地,何生穿过院子,径直来到堂屋。
何家的午饭已经结束,张惜花带了一双儿女在屋里歇息,何曾氏也觉得精神不振,回了屋里躺着了。
整个家里只有何大栓是清醒着的,他正坐在屋檐下削竹篾,他答应了给孙子孙女做一对竹蛐蛐玩耍,编制蛐蛐的竹篾要削得十分尖细才行,因此,何大栓削得十分专心。
何生唤了一句:“爹!”
何大栓抬头,一时间惊呆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使劲儿揉了揉。
何生喊道:“爹,娘和惜花他们呢?”
何大栓以为产生幻觉了,迷迷糊糊道:“哦,他们在睡觉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屋里响起一个孩童清澈的声音,“娘!你看妹妹不乖,她不肯睡觉。”
屋里,张惜花懒懒的嗓音说了一句:“那榆哥想不想睡觉,不想睡就带了妹妹出去玩。”
她上午连续给五个病人看了病,正累的不行,也没精力哄两个孩子,因知道儿子不愿意躺着睡,干脆就由着他们兄妹出去玩。
何生听到媳妇、孩子的声音,脑袋还没有反应,那双脚就不听使唤地自己往房门口走去。
“哎!生儿!”何大栓猛地一拍脑袋,站起来后,几乎不敢相信地大声道:“生儿回来了?”
何生这才回了神,他转头笑道:“爹,是我回来了。”
何大栓老脸一红,眼眶也莫名红了,带着哭腔,嚎开了嗓子大声道:“你这个臭小子!这两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也不往家里递一个消息。”
何生停下脚步。
何大栓上前一步,差点就要亲手给儿子一个拳头,他仔细盯着儿子,见他除了黑了瘦了,整个人精神状态不错,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一时之间,伸出去的拳头又缩了回来。
何大栓哪里舍得打儿子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
何生笑着道:“爹,这些一言难尽,等会儿我再细细跟您说。”
何大栓老小孩似的,特别开心地点点头,说道:“是该细细的说一遍。”
房屋里,张惜花与榆哥都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两个人顾不得整理衣着,翻身起床就跑出房门口,而桐姐还小,说话走路都不利索,房间里只余下她一个,见没人理会她,桐姐扯开嗓子就嚎哭起来,她的嗓音比榆哥小时候都大,这会儿就哭得惊天动地的。
榆哥知道可能是爹爹归来了,本来兴匆匆的要出门,听到妹妹的哭声,又折回了屋里,他立时牵住桐姐,桐姐就转哭为笑了,榆哥只好小声抱怨道:“真是个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