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算熟稔,却都认得彼此,李芳蕤起身还礼,秦缨上下打量她两眼,“卢姑娘的病还未好,怎么赶这样远的路过来?”
卢月凝浅笑一下,“我有事寻慕之哥哥,去刑部衙门之时,听说他来了京畿衙门,便过来看看,他正在审案,我等他片刻。”
李芳蕤狐疑道:“卢姑娘和崔世子私交甚好?”
卢月凝生怕秦缨再说出义女之言,忙道,“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与世子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李芳蕤眼珠儿转了转,“原来如此,不过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卢国公府虽与长清侯府来往多年,但卢月凝极少出来走动,更何况为了女子名节,谁也不会随便与人说同哪个没有亲缘关系的男子交好,可卢月凝竟这般全无回避,李芳蕤隐隐觉得,卢月凝这是故意昭示她与崔慕之关系亲近。
见秦缨对她不冷不热,李芳蕤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在这时,沈珞从公堂方向来,进门后禀告道:“县主,判了,判那男方退还女方嫁妆,而后和离。”
李芳蕤总算舒了口气,“好歹拿回了嫁妆,没让那懒汉占那般多便宜。”
秦缨也略放了心,再看到李芳蕤对这官司义愤填膺,不免想到了她在原文中也曾为了和离费尽心思,但如今她只是旁观者,不免令秦缨默然庆幸。
一听审完了案子,卢月凝立刻起身出门,刚跨出门槛,便撞上了赶过来的崔慕之,崔慕之片刻前便得了消息,见真是卢月凝来了,面色微沉道:“怎找到了衙门来?此处皆是公差,也都各有公务在身,你身体不好,何必赶这趟路?”
卢月凝眼眶微红,颤声道:“县主和李姑娘能来,我便不能来?慕之哥哥还是在生我的气?”
崔慕之最不能看卢月凝的泪眼,见她如此,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于是缓声道:“不是此意……”
李芳蕤听见这对话,忙不迭出门看戏,秦缨见果然如她所料,也起身走到了门口。
崔慕之本就觉得卢月凝来的不妥,一见秦缨和李芳蕤也在,安慰卢月凝的话更说不出口,卢月凝见他如此,抹着眼泪道:“我知我昨日逾越了,不该去找陆姑娘,但我也是为了慕之哥哥好,这些年来尽是慕之哥哥照拂我,我想为慕之哥哥进一回力,却还做错了。”
李芳蕤眼瞳睁大,见秦缨毫不意外,便明白她知晓内情,“县主,她说的陆姑娘,莫非是那位要和崔氏结亲的御医家的小姐?”
秦缨微微颔首,李芳蕤轻啧一声,“她这是想做什么?”
秦缨不知如何作答,站在卢月凝对面的崔慕之也有些无措,卢月凝从来进退有度,今日却为了私事闯入衙门中,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他安慰也不是,斥责也不是,看着卢月凝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忽然意识到卢月凝此举似乎是想坐实秦缨的嘲弄。
他心底生出一股郁气,正想令卢月凝离开衙门,不远处的正堂里却忽然爆发出一声女子惨呼。
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的喝骂——
“贱人,我打得了你弟弟,便打得了你,你好狠毒的心肠,连田产也不留下一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案子审完了,双方都已画押,周显辰和衙差也退去了后堂,眼下听这男子之声,却分明是他恼恨着动了手,崔慕之面色微变,连忙往正堂走,可他刚走出两步,却有一道身形比他更快。
是秦缨,秦缨越过他,大步流星地往正堂去,刚到正堂门口,便见一个着蓝袍的年轻男子,正揪扯着一个年轻妇人的领子撕打。
妇人发髻被打散,面颊上身上已挨了数下,正护着头脸哭叫,男子扯着她领子的手忽然一松,预想中的巴掌未落下来,响起的反而是男子的惨呼。
她人一愣,抬头去看时,便见男人的手腕被一只纤纤玉手攥住,推搡之间,琼姿玉骨的青裙女子变戏法一般将男人的手臂反剪。
秦缨目光凛然,威仪迫人,听见动静返回的衙差们呆了一呆,连忙上前换下秦缨,秦缨放手退后一步,未去看门口目瞪口呆的几人,只将妇人被撕扯开的领口系上。
那男子见势头不妙,立刻下跪磕头,“大人饶命小姐饶命,小人未下重手,只是吓吓她罢了。”
妇人这时悲哭道:“还未出公堂便这般待我,可想而知他从前怎样,往日我说他打我我要和离,连衙门都不理这官司,如今我已有了和离文书,我要告他,求小姐为民妇做主,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难怪要铁了心和离,却还有这一层缘故,秦缨听得揪心,正要应话,却听门口的云竹惊叫了一声,“小姐,你怎么了?”
她转身看去,只见卢月凝也跟了过来,不知是何缘故,此刻的她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攥着丝帕的双手发着抖,人更哆哆嗦嗦着往一旁栽倒,眼看着又要晕过去。
秦缨不敢置信,又来?!
第59章 红裙
谢星阑回衙门之时, 正看到衙差领着一个挎着木箱的中年男子快步进了衙门大门,二人面上一片急迫,像衙门内出了什么事端。
谢星阑勒马, 问上前行礼的门口守卫,“那是何人?”
守卫恭敬道:“是大人派人请的同和堂的大夫。”
谢星阑拧眉, 一边下马一边问道:“生了何事?”
守卫道:“适才一对夫妻打官司,大人判了和离,结果审完大家都散了, 那男人竟当堂对那女子动手,云阳县主当时在偏堂, 听到动静过去制止, 也和那男人动了手, 结果——”
守卫话未说完, 将马鞭扔给随从的谢星阑面色一变,步履如风一般进了中庭,守卫微愣, 见谢星阑眨眼间便已走远,只得轻声自喃:“结果将那男人一招制住……”
耸了耸肩,守卫一边站回原位一边嘀咕, “谁能想到堂堂县主还有这等身手。”
谢星阑剑眉紧皱, 面上凝了寒霜一般,眼见衙门各处有衙差来回, 他眼底生出两分久违的阴郁,堂堂京畿衙门, 出了男人打女人的事不说, 竟还让秦缨上前制止,其他人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请的还是同和堂的大夫, 难道那男人受审还私藏了凶器?
同和堂是城西最有名的医馆,其中有几位名医尤其擅长疑难杂症和外伤骨伤,想到秦缨有可能伤势不轻,谢星阑面色又冷了三分。
他快步行至偏堂,见堂内无人,心底又是一沉,很快,他脚步一转往通向后院的廊道而去,待走出廊道,果然在后厢房中看到了几道眼熟的身影。
厢房门扇大开,堂中站着崔慕之和李芳蕤,沈珞和几个随从也面色沉凝地守在外面,看到谢星阑回来,沈珞忙上来行礼。
谢星阑沉声问:“她现下怎样了?”
沈珞微愣,抬眸便撞入谢星阑寒沁的瞳底,沈珞心底打了个突,虽觉谢星阑过问卢月凝之事的语气有些过分熟稔了,但谢星阑的眼神容不得他细想,他忙恭敬道:“事发突然,很有些凶险,大夫刚到片刻,现在人还未醒过来。”
谢星阑握着佩剑剑柄的指节泛白,迫人的阴厉之气丝丝袅袅地从他周身冒出来,他越过沈珞,大步进门,崔慕之看到他正要开口,却没想到谢星阑进门便转往西厢,他眉眼阴沉,像要找谁寻仇,但那急迫的步伐,又像只是担忧到了极致。
崔慕之想到屋内情形,立刻道:“你不能进去。”
谢星阑理也未理,崔慕之眼看着他要推门而入,忙上前道:“有秦缨在就行了,你进去做什么?”
谢星阑落在门上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