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顿,秦缨沉声道:“我怀疑她不是被吓得,而是昨日的场景勾起了她不好的记忆,这才令她惊悸恐惧,而后病发。”
谢星阑面寒如水,“你是说,她从前看到有人被打,因此留下了阴影。”
“不错,并且这个人并非关系疏远之人,我甚至怀疑,这个人是她的母亲。”秦缨眼底浮起一抹晦暗,“我猜过会否是如今的卢国公夫人,但她常年礼佛不在京中,很难对大伯母有深厚情感,且家丑不可外扬,卢国公没道理让自己的侄女看见这些,思来想去,只有她母亲受过虐打是最合理的解释。”
谢星阑便道:“如果是她母亲,那施暴之人只可能是她父亲。”
秦缨沉思片刻,“适才崔慕之说,当年卢月凝的母亲于氏过世之后,卢二爷先是意志消沉,喜怒无常了一段时日,连朝中差事也不要了,后来被卢国公又劝又骂,才醒悟过来,当时他先去走亲访友,又去家中产业上巡察,之后才出城辟出庄子养兰花,而当年在安民坊,正有一处卢国公府的瓷器行。”
“昨夜我还问了府中管家,管家说国公府主做的是玉器生意,我们在调查长福绸缎庄那条长街之时,其上有一处玉器行名叫漱玉斋的,便是卢国公府的产业。”
“因范玉蘋是绣娘,此前我们都在想与绣品相关之事,但假如凶手根本不是绸缎庄的主顾,而是周围铺子里的东家,因常去那边走动撞见过范玉蘋,便也解释的通,并且如果是卢二爷,那凭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收买郭仲耘和赵镰也十分合理。”
谢星阑听秦缨道出前后关窍,眼底也闪过一丝暗芒,他沉声道:“金吾卫这边查到了赵镰身死的消息,初一那日,有人曾在东市以北的胭脂巷见过他。”
秦缨瞳色微明,一错不错地看着谢星阑,谢星阑继续道:“衙门画了赵镰的画像,查到胭脂巷是有了线索,他那日虽未着公服,但因当了捕头多年,在衙门有过官司的都认得他,胭脂巷外的横街上,有一家首饰铺子,那铺子前年遭了贼,当时案子报到京畿衙门,正是赵镰带人捉贼。”
“贼寇偷走了价值几千两银子的翡翠首饰,后来虽然被衙门追回,但物归原主之时,赵镰却起了贪心,将其中一尊翡翠玉佛扣了下来,掌柜的当时敢怒不敢言,只能认了,但也因此,对赵镰又恨又怕,幸而那之后赵镰也未巴着他们索贿。”
秦缨想到了赵镰家中那些翡翠摆件,怪道有那样多好物,却都是这样贪来的。
谢星阑继续道:“初一那天晚上,铺子关门之前,掌柜曾看到赵镰从街上路过,当时吓了一跳,只怕找上自己要东西,正提心吊胆之时,却见赵镰步履极快,像也想躲避熟人似的进了胭脂巷口,胭脂巷商户与民居混杂,尽头正连着玉关河,但可惜的是,后来那掌柜关了铺子归家,并不知道赵镰最终去了何处,今日正要拿着赵镰画像去胭脂巷细查。”
秦缨便道:“胭脂巷周围可有与国公府有关之地?”
“还不知,但如今既有指向,便可留心此处。”说至此,谢星阑又迟疑道:“假设你刚才的推断是真,那动机为何呢?当年卢月凝的母亲乃是病亡。”
秦缨秀眸微狭道:“我还不确定,因无证据,还不好去国公府探问,但国公府必定藏着不为人知之事。”
说至此,她凝声道:“或许能从于氏的病入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若是重病,是少不了要请御医的,我去柔嘉府上走一趟,她父亲做了多年御医,必定知道卢夫人的病。”
秦缨有身份之便,很快便做了决定,“这样,你带金吾卫去查赵镰,毕竟是新案子,莫要让线索失了踪迹,我去查国公府的旧事。”
谢星阑也觉甚好,却又有些不放心,“让谢坚随你同去?”
秦缨失笑,“既是私下去查,带着金吾卫像什么话,且认得他的,一眼便看出是你的人,说不定横生枝节。”
谢星阑点头,“你多加小心。”
秦缨上下打量谢星阑两瞬,“你倒是比爹爹还关心我的安危。”
谢星阑被她直白言辞说的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秦缨却并不需要他回应,她利落出门,看了眼外头天色,面色微紧道:“昨日与芳蕤说要去京畿衙门,待会儿我得顺路往郡王府递个信儿,免得她跑空。”
谢星阑招来冯萧等人,一番安排,也出了衙门。
众人在衙门外分道而行,秦缨吩咐一声,沈珞自驾车先往郡王府去,郡王府地理位置优越,从皇城外出发,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府门,此刻时辰尚早,秦缨命沈珞去叫门,本来只是想给门房递个信儿,可沈珞话刚说完,影壁后却走出一行人来。
当首的李云旗一袭月白武袍,手中拿着一把长弓,似乎要去何处围猎,看到秦缨的车架,他有些意外道:“芳蕤正要去京畿衙门找你。”
秦缨对这位李云旗印象不佳,却十分喜欢李芳蕤,便也好声好气道:“今日不去衙门了,特来与她说一声,免得她跑空。”
随从牵马过来,李云旗翻身上马,犹豫一瞬道:“听说你们的案子进展艰难,可有要帮忙之处?”
秦缨眉头轻抬,“几处衙门人手尚且充足,多谢世子。”
李云旗早料到是这般回答,略一沉吟后告了辞,马蹄声急响,不出片刻便疾驰出一射之地,秦缨也正要离去,门后又响起一道轻快脚步声,秦缨定睛一看,便见李芳蕤一袭红裙,跑的气喘吁吁,见秦缨的马车还没走,顿时大为惊喜。
“幸好赶上了!门童来传话,我急死了,生怕你撂下话就走。”
她说着人已至马车跟前,秦缨心道若非李云旗耽误了两句话,她还真是已经走了,她解释了两句,李芳蕤一听要去别处,立刻道:“去别处也行啊,我也能跟县主一起去。”
秦缨有些犹豫,毕竟自己的猜测并无证据,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节外生枝,可李芳蕤却未想那样多,见她并未立刻拒绝,她自顾自绕到前面来,秦缨正好奇她做什么,便见车帘一掀,李芳蕤笑呵呵地爬了上来,“今日我来做县主的护卫!”
秦缨苦笑,“我怎敢让你做我的护卫……”
李芳蕤恳切道:“那你便带着我去吧,我不会妨碍你的,今日一早我便在准备,就想着午时去衙门找你们,我从昨夜归来便在盼了。”
见她如此,秦缨一时也无法,便道:“你非要跟去的话,那便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不许多问,也不许对旁人多说一字。”
李芳蕤立刻指天发誓,“我保证做到!”
她神情认真雀跃,见秦缨答应,又连忙掀帘吩咐外头跟来的侍婢几个,直言自己今日不需要奴婢随行,热切模样看到白鸳都发笑,秦缨摇了摇头,吩咐沈珞,“去柔嘉府上。”
马车辚辚而动,李芳蕤疑惑道:“柔嘉?”
秦缨颔首,“是太医院陆御医之女。”
李芳蕤一惊,“那岂不是此前要与崔世子定亲的小姐,去他们府上做什——”
“么”字未出,李芳蕤想到适才答应秦缨的话,立刻惊得双手捂住嘴巴,她平日里豪爽飒然,此刻这举动却颇有些稚拙之气,惹得白鸳笑出声来,秦缨也笑道:“且看你今日能忍到几时,等你忍不住了,便送你回来。”
李芳蕤也有些苦恼,却强自道:“再如何我也忍得住。”
既然说了不问,那李芳蕤关于案子的事便都不好问出口,且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案子未完,秦缨也不可能去探亲访友,此番多半还是和案子有关,她抿紧唇角,克制着探问之心,等马车到了陆府之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秦缨只怕陆御医不在府上,待问了门房,听得柔嘉父女皆在才放下心来,一行人跟着门房入内,没走几步,得了消息的陆柔嘉便迎了出来,她喜悦道:“县主怎来了?”
秦缨牵唇,“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有一事想问问你父亲。”
因是熟稔,秦缨开门见山,陆柔嘉微疑,又去看跟着来的李芳蕤,这时李芳蕤立刻道:“别问为什么,县主不让问,你也不能问。”
陆柔嘉听得一阵怔忪,不由担忧出了何种变故,秦缨这才介绍李芳蕤身份,陆柔嘉一听不由道:“您就是郡王府大小姐——”
李芳蕤苦涩道:“看来你也知道我前次死过一回……”
陆柔嘉弯唇,忙引了二人入正堂落座,不过片刻,陆守仁和陆夫人双双从后堂赶来,夫妻二人知道秦缨帮过陆柔嘉,俱是感念非常,还想立刻准备膳食,却被陆柔嘉劝了住,“县主今日来有正事问父亲,改日我们再请县主过府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