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萧湄呵斥了一句, 在秦缨来之前,她们母女已受了太后训斥, 此刻她满腔委屈, 自然只能向秦缨撒气, “是你们非要在韦尚书府揭发此事, 你们找到凶手便罢了,为何要将内情弄得人尽皆知?说到底,你就是故意的!”
秦缨抬眸看向她, “当日为了救万铭,我们是不得已赶去韦尚书府上。”
萧湄还要再辩驳,郑太后微微眯眸, “行了, 事已至此,不是吵这些的时候。”
萧湄心有忌惮, 不敢再说,郑太后看向秦缨道:“你们还查到了什么?驸马当年是何时与云韶府婢子暗结珠胎?”
秦缨郑重道:“当年的妙影已经病亡, 流月亦不承认生父为驸马, 因此过程我们并未查清楚,是因查到了驸马专门准备了赏赐的步摇, 又私下里制备了宅院,还要令手下收养义女,这才猜到了真相。”
郑太后盯了秦缨两眼,“听说那女子在金吾卫大牢之中关了多日,她始终未曾改口?”
秦缨颔首:“这几日我虽未去金吾卫,但也未听到什么消息,应该是不会改口的,若改了口,金吾卫也不敢不报给驸马。”
郑太后“哦”了一声,“天下间平头百姓,还没见过谁不愿做驸马的女儿,此女既然不愿承认身份,那她的父亲,必定不会是萧扬。”
李琼忍不住道:“母后——”
郑太后眉眼微凝,“此女不愿做驸马的女儿,你却非要令她改口,到头来是伤了谁?”
李琼目光一转看向秦缨,“女儿也不想自伤,但女儿不想听驸马一面之词,昨夜金吾卫已经将双喜班的人证都放了,那贱婢也在其中,可公主府的人,却根本没发现那贱婢身影,去双喜班,双喜班也要散了,班主说流月离开金吾卫并未回班子,好端端一个人,就这般销声匿迹了!”
秦缨不知金吾卫释放双喜班人证之事,此刻方觉恍然,她眉头微扬,一脸惊讶,一旁李琼看她如此,琢磨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郑太后沉声道:“母后知道你心中有刺,但你想听什么?”
李琼面皮紧绷,下颌微抬,“女儿就是想问个明明白白。”
郑太后摇头,无奈道:“右金吾卫的事,明康插不上手,为了这样的事闹到皇帝跟前,实在贻笑大方,如今云阳也不知内情,你还真要去金吾卫对峙不成?”
见李琼很不甘心,郑太后道:“今日天朗气清,云阳和朝华去御花园转转。”
秦缨面上谨慎乖觉,一听便知道郑太后有话要单独对李琼说,于是忙应声告退,萧湄看了李琼两眼,也随秦缨同出,二人沿着廊道朝外走,刚出永寿宫宫门,萧湄立刻上前一步,“你分明就是故意!”
萧湄与秦缨并肩,远看着容色寻常,可只有身侧的秦缨听出她咬牙切齿意味,秦缨道:“我为何故意?”
萧湄恨声道:“你嫉妒我,你自小没了娘,旁人又拿我做你的榜样,于是你愈发嫉妒我父母双全,恩爱和美,你想以这旧事毁了我父亲——”
秦缨淡声问:“那我毁了吗?”
萧湄目光四扫,见马上要到御花园了,便抿紧了唇角不答,待走到一处木槿花林旁,才骤然驻足盯着秦缨,“我父亲要去相国寺戴法修行赎罪,我母亲再也不会原谅我父亲,你虽然没有夺我父亲性命,但我们好好一个家被你毁了!”
秦缨无奈摇头,“你说的好似是我栽赃陷害你父亲一样,当日事发突然,我们的确去的着急了些,但并无故意之说,且你父亲当日也承认了,他若与你母亲当真恩爱,那便该坦诚相待,当日他与宫伎有染时,正是你母亲十月怀胎之时,你替你父亲叫屈,那你母亲呢?你母亲愿意被他哄骗十多年吗?”
萧湄一刹哑口,却又强词道:“当年、当年只是我父亲一念之差,这些年来他待我母亲极好,并没有再对不起我母亲……”
秦缨微微点头:“这便是说,你替你母亲原谅了你父亲?”
萧湄紧抿着唇角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眼眶微红,哑声道:“不是事事都要分辨的这般明明白白的,他们夫妻二十年,倘若没有这次之事,他们还能继续和美恩爱下去,直到他们老去,甚至我母亲一辈子都不知此事,这样有何不好?”
秦缨正声道:“外臣不得与宫女私通,但你父亲瞒着你母亲知法犯法,他当年既有出格之行,便能料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而你父亲去岁便准备了私宅,打算让手下认养流月为养女,若事成,流月便在你父亲庇护之下,他既开了这个头,往后便不会对流月撒手不管,你母亲真的不会发现吗?”
萧湄语塞,这几日功夫,她也知道了不少内情,尤其那私宅在她父亲亲随萧晟的名下,事发之后萧晟不敢隐瞒,将萧扬的安排尽数道来,一听萧扬将那宅子准备的那般万全,她和李琼一样怒不可遏,她不能尽数体会母亲的痛苦,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萧扬唯一的掌上明珠,可没想到,萧扬还有另一个女儿,且他为了另一个女儿,甘愿冒着被李琼发现的风险替她安排后半生,只这一点,便令萧湄无法接受。
但她是朝华郡主,她怎么能有一个与宫女私通还诞下私生女的父亲呢?
萧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忽然,她目光一错看向了秦缨身后,她容色一肃,“谁在那里?!”
秦缨立刻转身,定睛一看,只见从葱茏的木槿树林中看到了一抹月白影子,一张模糊的面孔一闪而逝,秦缨连忙进了林中,“三殿下——”
她一声轻喝,直令十多步外的身影一顿,秦缨微微眯眸,步履如风,不过片刻便追了上,见避无可避,三皇子李琰终于慢慢转过了身来。
二皇子李琨端肃老成,五皇子李玥骄矜肆意,李琰为淑妃裴堇所出,打眼看上去文弱寡言,很不符合他天之骄子的身份,秦缨前次被他在窗外窥探,此番又遇见他在林中偷听,对此人观感实在不好,开口时语气都凉上三分。
秦缨问:“三殿下怎会在此?”
身后萧湄也追了上来,“殿下躲在林子里做什么?”
李琰目光闪了闪,谨慎道:“我正要去永寿宫请安,走到此处,却发现你们在争执,便想从林中绕过去,谁知被你们发现。”
秦缨拧眉,裴堇虽与世无争,可裴氏底蕴深厚,裴父也在前朝身居要职,而李琰好好一个出身尊贵的皇子,却被教养的行迹鬼祟畏首畏尾,实在令人难解。
萧湄不快道:“你要请安,大大方方走大路便是,做何从林子里绕?”
李琰面颊微红,语声亦放低了一分,“是我思虑不周。”
李琰无皇子之威,再加不受宠,萧湄便更不掩神色,她轻嘲道:“我看你不必去请安了,我母亲正在太后那里,你去了也说不上两句话。”
李琰也不恼,只面做了然,“既是如此,那我先回宫去。”
他转身便走,脚步疾快,像身后有何洪水猛兽一般,萧湄见状愈发不屑,一转头,便见秦缨仍盯着李琰的背影,有此波折,萧湄也没了问罪之心,而秦缨无论被如何质问也泰然处之的气态更令她愤然,倒仿佛她成了跳梁小丑。
“那边可是云阳县主吗?”
一片静默之中,木槿林外忽然响起了问话之声,秦缨转身看去,只见竟是贞元帝身边的大太监黄万福,秦缨和萧湄皆是一愕,秦缨快步而出,“黄公公?”
黄万福笑着对二人行礼,又道:“小人适才去了永寿宫,结果说您二位来逛园子了,便寻了过来,县主,陛下有请,您得去御书房一趟。”
秦缨微怔,“陛下寻我?”
黄万福应是,“是为了公事,刑部崔大人和金吾卫谢大人此刻都在,您去了就知道了。”
崔慕之既然在,那便是为了几州府衙差被害之事,秦缨忙应好抬步,眼见秦缨往前朝方向去,萧湄在原地怔了怔,宗室女子向来只在后宫行走,何人因前朝政务被请去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