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咏应是,又道:“适才乌富昌父子,还有那乌永文已交代,说来找人的男子乃是受主家所托,那主家姓程,是江州人,但具体的住址他们已经忘记了。”
秦缨拧眉道:“余姑娘被拐之时,一同被掳走的还有数人,足见这拐子乃是团伙作案,再加上苏姑娘和找人遇害的那人也是江州人,只怕江州拐子十分猖獗。”
说至此,她看向李芳蕤,“芳蕤,若回程的路上折道江州,你可愿同往?”
李芳蕤挑眉道:“自然,总不能明知有这么多人遇害却不管,若只甩手交给地方官吏,只怕他们见办这案子要大费周折,会敷衍了事,最好咱们亲自走一趟,一来了解案情,二来给足威压,就算十天半月查不清楚,但也要令他们心怀忌惮,在我们走后,继续将这案子办得明明白白!”
拐卖人口的案子并非朝夕之功便能查个明白,见李芳蕤如此通透,秦缨不由莞尔,“我与谢大人亦是此意,江州乃是谢大人族地,我们到了江州,也不会如眼下这般劳苦,谢大人多年未归,正好回去看看。”
李芳蕤恍然,“是了!江州谢氏,江州可是谢大人本家,那如此便更好了!你对江州比对别处熟悉,这案子也能办得顺当些!”
如此便算定了江州之行,苏槿仪和余秀蓉得知他们要亲自去江州一趟,更似吃了定心丸一般,当夜便下决心离开此村,唯独郑芬儿依旧没有回乡的打算。
待第二日清晨,谢咏带着一行人上山打捞尸骨,苏槿仪和余秀蓉都定好了章程。
堂屋内,苏槿仪恳切道:“大人,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昨夜秀容返家,问了两个孩子之意,她的长子深受祖父祖母教化,平日里与她不算亲厚,此行并不愿随她离开,三岁的女儿正是依恋母亲的时候,那家里也不强留这个孙女,因此秀容决定带着女儿返乡,若是能还归祖籍,便令女儿随她姓氏。”
余秀蓉在旁应是,苏槿仪又道:“我这里,玉强尚算少不更事,且他父亲、祖父皆获罪,留在此处便彻底无人管教了,昨夜我也问了他的意思,他虽对祖父和父亲有些惦念,但更离不开我,因此我也要带他离开,等回了族中,若父亲母亲愿意接受,我便令他入我族中,若是不愿,我便带着他独立门庭,我年岁尚轻,再如何艰难,也能讨口饭吃,在外头受苦,也比在此地煎熬无望强。”
苏槿仪性情坚韧,想得亦十分周全,李芳蕤很有些感佩,当即道:“你放心,有我们在,你们回乡归籍绝无阻碍,若是族人不接纳你们,我来帮你们讨生计,那郑氏呢?”
苏槿仪和余秀蓉对视一眼,皆一脸哀戚,余秀蓉道:“她是真的不愿走了,她不知老家还有何人,夫君虽是个粗人,这些年来待她还算照顾,她的独子也并非无孝道之人,她觉得回乡不如留在此,此处还有个家,她……她还想给她夫君求情……”
李芳蕤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又觉无可奈何,她去看秦缨,秦缨亦满眸怆然,只摇头道:“来的太晚了……”
谢星阑若有所思,这时,一个翊卫快步进门,“大人,平江县县令带着差役来了!”
谢星阑和秦缨一同出门,刚站在檐下,便见一个中年男子带了十多个衙差进了院门,“下官平江县县令方志达拜见大人!不知大人莅临,下官来晚了——”
谢星阑摆手,“多余之言不必说了,这村子民风彪悍愚昧,我们以捉拿朝廷钦犯为要,接下来要你们地方官吏自治了,进来说话!”
谢星阑将方志达叫进屋内,开门见山道出村中境况,方志达一听这些村民竟存了谋害谢星阑一行之心,还有参与买卖人口之罪过,顿时惊得满额冷汗,“都是下官治下不严,此地荒僻,距离县城太远,此番若非找了个认路的带路,只怕都没有这样快赶来的,平日里下官对此地疏忽太过,这才令这些刁民胆大包天,下官——”
谢星阑目光一凛断了他的话头,“你确有渎职之嫌,但为今之重并非追究前责,而是论罪与教化,金吾卫已往渝州送信,渝州府很快会派人来,具体如何论处,你与封大人一同定论,你既来了,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便会启程返回渝州,你留在此善后,且条条目目皆要以公文送至本官手中,若有任何不实,你这县令也不必做了。”
方志达深吸口气,“是,下官必秉公严惩!”
交代好了方志达,谢咏带着人回了村中,他此行毫无所获,只因那沼泽范围极大,再加上泥水流动,尸骨早不知移到了何处,谢星阑只好吩咐方志达再做找寻,若实在难寻,他们便在江州查访死者身份。
至午时前后,谢星阑安排好一切,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赤水村。
此时天高云阔,秋阳熠熠,众人行至山梁回望,便见这小小村落依旧隐与山坳之间,却比来的那日敞亮清明了不少,一阵马鞭起落,队伍很快隐没在了返程的山林之中。
第142章 江州
沿着来路星夜兼程, 至二十八日傍晚时分,谢星阑一行到了渝州城外,封承礼提前得了消息, 亲自在城外迎接。
刚一见面,封承礼便往队伍最末看去, 只见赵武三人被五花大绑,分明坐在三个翊卫马后,封承礼赶忙道:“恭喜谢大人, 此行果真将这三重犯擒获。”
话音刚落,封承礼看到了苏槿仪几个, 不由愣住, “这几人是……”
谢星阑沉声道:“劳烦封大人准备三辆囚车, 明日一早, 便将赵武三人走陆路押送北上,这两位姑娘之事,进城再细说吧。”
封承礼连忙应好, 待进渝州城,到了此前下榻的客栈,一行人刚下马, 留在城中的白鸳和沁霜便迎了上来, 见秦缨和李芳蕤风尘仆仆,二人自是心疼不已, 待入了客栈,谢星阑便道:“你们先去梳洗歇着, 余下的事, 我与封大人交代。”
言毕,谢星阑又看着谢坚道:“你将她们四人也在此安置下。”
待他们离开, 谢星阑与封承礼入厢房说话,这才交代了苏槿仪几人身世,“我们派人回来报信之时,尚未发现那村中还有被拐卖之人,走在半途,遇见了你麾下长史孙怀英,我已与他交代一番,想来他能与平江县令处置妥当,不仅要论罪,偏要村落亦需教化,渝州境内多山水,赤水村这样与世隔绝愚昧彪悍之地,想来不止一处。”
封承礼忙道:“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放心,往后我们必以赤水村为戒,至于这拐卖人口之案……”
封承礼眉眼微沉,却并不显震惊,“谢大人远在京中有所不知,这几年,西南之地拐子猖獗,便是我们衙门每年都有数起百姓失踪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拐子所为,若报官及时,我们尚能追踪受害者下落,若报官不及,拐子早跑出百里千里,那便是在追不上了。”
封承礼叹了口气,“就如同你们此番办案一般,这等案子,也常是跨各个州府,实在不好查办,且各地对这等案子的态度不一,有的从严从快,有的人手不足了,便一拖再拖,如此自然延误时机,因而,很多时候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谢星阑沉吟片刻,“一拖再拖,不外乎这等案子不在年底考绩之中,既如此,此番回京,我自会向陛下上禀,等拐卖百姓的案子与官员升迁有关了,他们自不敢轻慢。”
谢星阑掌管龙翊卫,乃是天子手眼,封承礼听得背脊冒汗,自是不敢轻慢,“那此番大人打算如何办?”
谢星阑道:“这二人皆来自江州,据她们所言,当年被拐之时,还见过不少同样被劫掠之人,是江州那边的团伙作案,此行我正要回江州一趟,因此明日一早,先派一路人马将赵武三人押送北上,我与县主带着她们返回江州。”
封承礼心头微松,“有大人亲自出马,那是再好不过了!”
谢星阑又道:“虽推断此案作案团伙主要在江州,但很明显,渝州是他们买卖之地,因此,封大人这里也许与江州配合一二,赤水村只是个开始。”
封承礼自然连声应好,“这是份内之事!”
谢星阑一番叮咛,又叫来冯萧,吩咐道:“今夜你们好生修整,明日一早,我予你二十人,你带着赵武三人走陆路回京,稍后我手书一份公文,你回京后送一份去刑部,再由龙翊卫之名送一份给陛下,陛下若有诏问,此间种种,实言相告便是。”
冯萧略一思忖,“那赵武三人之罪……”
谢星阑道:“回京后按照章程审断,再与三法司一同定罪便是。”
冯萧面做了然,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听门外响起了嘈杂声,下一刻门扇猛然被推开,一道人影扑了进来,“大人,求大人饶命——”
进门之人竟是黄义,他“扑通”一声跪倒,不住磕头道:“求大人饶命,小人当日中了瘴毒,神志不清,这才失了斗志,若非如此,小人定是要用性命来保护县主和李姑娘的,那日是小人中了毒,求大人饶过小人……”
守门的翊卫一脸惶恐,正要进来拉黄义,封承礼在旁面露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谢坚冷笑着将当日山上黄义之行道来,封承礼听得大骇,黄义脸上更是青白交加,那日他并不知秦缨和其他翊卫并未中毒,想到那赵武二人转谋害衙差,且手段残忍可怖,自是绝望至极,一时间只想着活命要紧,哪顾忌过别的?
后来他中毒晕倒,再醒来已是夜半时分,得知所有嫌犯皆已落网,黄义当时便觉天塌了,从二十六至今,每时他都饱受煎熬,丢掉捕头的差事就算了,若要将他以渎职罪论处,他只怕要受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