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礼牵唇,话里有话道:“我知道,你们在这园内守卫颇多,也是存着护我们安危之心。”
秦缨站在门口,目光越过蒙礼几个看向远处,果然看到一行御林军护卫也跟了来,她不由道:“三殿下身份尊贵,大周自然要以贵客之礼待之,若你们在大周园林内出了差错,我们又如何向南诏王交代?”
蒙礼这时看向秦缨,又目光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云阳县主。”
秦缨归来那夜,便与蒙礼打过照面,彼时蒙礼看她的眼神,就仿佛早就知道她一般,今日他依旧如此,直令秦缨心底称奇,“是我,三殿下有何指教?”
蒙礼微微一笑,“指教不敢当,只是刚入京城,便听闻云阳县主是大周最聪明的女子,很令人好奇,后来见着县主,这才发觉,县主不仅聪慧,姿容更是貌美……只不过,我又听说,县主一早就有了意中人,却求爱不得……”
秦缨一阵头皮发麻,李芳蕤更道:“三殿下自重,云阳之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一介男子,空口白舌污女子名声,这便是你们南诏男人的气度?”
蒙礼看看李芳蕤,再看看秦缨,反倒笑了,“在南诏,男女之间若生情爱,都是直诉衷肠,我本意是赞赏云阳县主心性不俗,未想,倒是我唐突了,都是我的不是。”
蒙礼言辞间锋芒毕露,本叫人心生不喜,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先赔礼起来,李芳蕤吃软不吃硬,一时语塞。
秦缨辨不清蒙礼之意,却觉此人油滑,只想敬而远之,“大周重礼,与南诏自是不同,既然这神像不可雪塑,那我们也不在此逗留,免得对你们的神明不敬。”
秦缨抬步而出,阿依月见状,也一同出了千华堂,她又对蒙礼道:“三哥,太后娘娘让我们自办赏雪宴,还说要请京城世家子弟与朝中的寒门新贵们,到时候,你可拿出那些诗赋,让大周学问最好的文士们替你解答。”
蒙礼兴致寥寥,“文士有何趣味,你应该让文士去见施罗,我倒是想看看大周的武将们,是不是像传闻中那般厉害——”
阿依月也眼瞳一亮,看向萧湄道:“朝华郡主可知哪些武将最有盛名吗?”
萧湄哪知道这些,目光一转望向李芳蕤,“你哥哥在神策军中当值,让他找几个年轻有为的军将如何?”
话音刚落,蒙礼轻嗤道:“神策军有何用?神策军护卫京师,多少年连血都未见过,要见,自然便是见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人——”
提起兵将,李芳蕤自不甘示弱,“镇西军与北府军都有年末述职入京的军将,让我哥哥去问问便是。”
蒙礼笑起来,“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萧湄哪想到世家小辈间的宴饮,竟还扯到了文臣武将上,一时只觉头大如斗,待离了千华堂,便道:“若如此安排,那我还要找太后娘娘禀告才好。”
阿依月不置可否,“那也好,你自去禀告,让云阳县主留下来。”
萧湄与秦缨本就不睦,一听此言,只觉是将难伺候的烫手山芋甩给了她,立刻带着郑嫣返回内宫。
她们离去,阿依月又看向蒙礼,“三哥要与我们一起塑雪狮吗?”
蒙礼看了三人一眼,实在提不起兴致,摇头便走。
阿依月看着蒙礼的背影,等他走远了,便立刻睁大眼睛望着秦缨,“你带我出去!”
秦缨一愕,“什么?”
阿依月语速极快道:“今日雪停了,你带我去大周坊间看看,听说你们的东西市,有这世上最繁华的长街和最热闹的酒肆,我想去看看,你带我去可好?”
秦缨蹙眉,“公主身份尊贵,出行自有随扈,怎能是我陪您出去?”
阿依月看向远处的御林军,“你说他们吗?他们不是护卫,是监视,若他们作陪,我也不会快活,你是县主,你说话他们定愿意听的,你带我出去,就说是我去你府上做客,可好?”
秦缨大开眼界,看向李芳蕤,李芳蕤也觉匪夷所思,二人面面相觑一瞬,秦缨无奈道:“公主千金之躯,我实在没有理由帮你扯谎,并且,我便是愿意帮你,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话,我虽有县主之身,却管不了两国邦交之事。”
阿依月眉头骤紧,歪头想了想,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御林军,又对着当首之人道:“把你们首领叫来,不是说我们若要出门,便要你们首领随行吗?”
御林武卫毫无迟疑,“请您稍后,在下这便去禀告。”
阿依月满意了几分,转头道:“就算必须有他们跟从,你们也陪我去好吗?他们只拿我当异族人,是不会真心与我说话的——”
阿依月眼神诚挚,这“真心”二字,更让秦缨与李芳蕤心头一软,秦缨犹豫道:“天气太冷,何况,您将来或许有很多时间去看外头的景致。”
此刻留在阿依月身边的,只有两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女婢,阿依月面上天真褪去,眉眼间露出了几分哀伤来,“是,但我想先让自己喜欢上京城,再无怨无悔地留在这里,我还想看看,那些诗文辞赋里的繁华是否为真,又凭何引得人乐不思蜀。”
李芳蕤听得动了恻隐之心,秦缨也道:“罢了,只要能说个妥当,我们便陪你在城中转转。”
阿依月不觉意外,眉眼亦立刻明媚起来,“我就知道,那夜的宫婢那般恨你,你都能帮她,那你也一定不会叫我失望!”
李芳蕤狐疑看向秦缨,秦缨轻声道:“卢月凝。”
李芳蕤当即恍然,又看向那御林军武卫离开的方向,淡声道:“也不知他们的上司是谁,寻常将领,也做不了让你出去的主——”
天穹虽是放晴,站在雪地里还是冻人,阿依月满心期待,伸长了脖子朝远处张望,仅半炷香的功夫不到,她忽然道:“来了!”
秦缨和李芳蕤侧眸看去,下一刻,李芳蕤先皱了眉头,她担忧地看向秦缨,“缨缨,是崔大人……”
跟着武卫同来的,正是崔慕之,他朝服外披了一件雪色狐裘斗篷,颇有玉树临风之清贵,远远看到秦缨和李芳蕤,他也不意外,显然已得了消息。
见阿依月满心雀跃,秦缨轻声道:“公主,若是这位大人,今日只怕不会顺利出门,他多半要禀告陛下,我们陪您同去也不一定能成行。”
阿依月面露不解之色,“你可是县主,他能如此难为你吗?”
秦缨苦笑,“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阿依月蹙起眉头,见崔慕之走近,迎上两步道:“这位大人,我今日想出去游玩一番,由云阳县主和这位李姑娘作陪,云阳县主身份尊贵,李姑娘又武艺高强,我们都有婢女和护卫,你能让我自己和她们出去吗?”
阿依月语调殷切,可话音落定,便见崔慕之面无表情道:“公主恕罪,如此对公主安危不利,在下不敢应允,让县主和李姑娘作陪,也于理不合。”
阿依月一听失望极了,心道秦缨果然不曾说错,这边厢,秦缨亦毫无意外,崔慕之本就是滴水不漏的处事作风,任何有损他侯府权力与威严之事,他都不会冒险。
“不过——”
阿依月正待气恼,崔慕之却又开了口,他道:“若是让我们跟随,再由云阳县主和李姑娘作陪,便无人阻拦公主——”
秦缨一讶,阿依月也有些意外,她不甚确定道:“你们跟着保护我,云阳县主和李姑娘便能陪我去,并且现在就能出去?”
崔慕之点头应是,阿依月顿觉欢喜,她转身道:“他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