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与陆柔嘉大松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
李敖父子得胜,政和帝李琰便将镇西军军权交予李敖,他此番统战得力,也得一众部将信服,与此同时,崔曜与崔慕之亦得重赏,龙武军军权仍交予崔曜手中,崔曜又一番陈情,还求得政和帝李琰宽宥,将德妃与李玥兄妹送回了崔氏家庙清修,虽同样受监视,不得踏出庙门一步,可由崔氏自己人照看,自无皇家宗庙之清苦。
自入七月,秦缨每日都与陆柔嘉至明德门外等候,连着等了五日,也未等来归朝之人,夏末初秋时节,清梧院桐花凋败满地,碧叶枝头,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朵银紫蔫花儿,距离谢星阑食言之日,实是越来越近了……
至七月初六午间,秦广忽而快步到了清梧院,“郡主,有消息了!明天!明天谢大人就回来了,还有杜巍父子,也一并归来,折子刚递入宫中!陛下已吩咐裴世子带着禁军在城外亲迎——”
秦缨眼瞳一亮,白鸳在旁喜道:“明日是秋夕节!大人回来的正好,哦不,如今是否该称将军才是?”
称什么都好,最好的是人终于平安归来!
秦缨自得了此消息,虽不急着出城相候,心却也静不下来,四月多的苦思惦念,终于要在明日结束。
怀着此念,秦缨晚间沐浴更衣后,便觉振奋难眠。
如今天气已经转凉,她穿着一袭月白中衣,倚在窗后朝外探看,便见今夜星子满空,弦月映梧桐,难得的静谧光景,凉风穿窗而入,秦缨却盯着梧桐树梢,一朵一朵地数那快要凋零殆尽的桐花朵儿。
白鸳笑着道:“都快四更天了,您早些歇下才好……”
见秦缨秀眸炯炯,白鸳便陪道:“真是不易,转眼都快五个月了,打仗虽然死了许多人,但好歹咱们大周得胜了,谢大人也要回来了,只愿从今往后,再莫要起战事了,这样,谢大人就再也不必离京远征了……”
见秦缨唇角也滑过一丝笑,白鸳又道:“谢大人说桐花谢尽之前回来,这可真是掐着点儿,再晚两日,便要罚他给郡主吹曲子才好了!”
说到吹曲子,秦缨心底一柔,自想起年前那淋着雪也要安抚她的几日,一转眼,案几上的转鹭灯明晃晃地亮着,灯纸上的少年公子,还在追着红衣小姐吹曲儿,秦缨笑了笑,长长地吁出口气,“罢了,歇下,明日好早早出城!”
白鸳欢喜应一声,忙去吹灭各处灯盏,见连转鹭灯也灭了,秦缨合上窗扇,转身往床榻边走去,可刚出两步,她脚下一顿……
院子里疏风朗月,梧桐叶儿飒飒作响,可不知怎么,此时竟还响起一道低沉缠绵的曲音,而这首曲律,竟是如此地熟悉!
秦缨身形一震,连忙转身开窗,窗棂一开,曲音更甚,秦缨呼吸急促起来,抬步便开门跑了出去,屋子里白鸳愣着,此刻也反应过来,连忙提灯追上去。
秦缨脚步如风,一路出了侯府后门,又往西南一转,待到了宅巷巷口,赫然看到一人一马正立于高墙之外,而那煊赫挺拔的身影,不是谢星阑是谁?!
秦缨心跳的快,脚步却慢,似不愿惊动,想好好看看他,但些微的窸窣声响,还是让谢星阑警觉侧眸,见是她的那刻,谢星阑眼瞳一震,立时下马。
他大步流星朝她走来,秦缨鼻腔微酸,心潮难抑,步伐也越来越快,到了跟前,几乎是撞入谢星阑怀中,二人紧紧相拥。
谢星阑呼吸深重,片刻,忍不住在她发顶亲吻一下,“我回来晚了。”
秦缨抬眸看他,见他面庞晒黑了,腰身更为劲瘦,胸膛愈发硬挺,眉眼亦越显坚毅沉稳,他赶了千里之路,通身风尘仆仆,可至少未见明显伤痕。
秦缨放了心,才问:“说的明日归来,怎今晚上就到了?”
见她披着墨发,穿着中衣,谢星阑抚了抚她面颊,道:“杜子勤腿上受了伤,路上走的慢,入了京城地界后,我才快马加鞭赶回,想早日见你。”
秦缨心头一跳,又往他身上看,“那你呢?你可有伤?”
谢星阑双手排开,“我自是无碍——”
秦缨也无法拉开他衣襟验查,只得暂且信了,又细细看他眉眼,看着看着,四月多的担忧又化作酸楚在心底漫开,谢星阑见状,又重重将她揽入怀中。
秦缨又问:“平安符可收到了?”
谢星阑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襟口,薄薄锦衣下,果然有一方平安符形状,这时,谢星阑又郑重道:“这一仗可换大周二十载安宁,以后再不会叫你如此担心了。”
……
翌日清晨,秦缨睁开眼睛时,怔怔地盯了帐顶片刻,一时分不清昨夜到底是梦,还是谢星阑真的回来了,直到她指尖触到唇角,觉出一丝痛,这才万分肯定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实,谢星阑当真从幽州回来了!
秦缨起身更衣,但还未下床,便听“砰”的一声,房门被白鸳撞了开!
白鸳一路跑进内室,见她已醒,激动道:“郡主!谢大人今晨入宫面圣,陛下在朝会上论功行赏,赐大人侯爵之位,封号‘永信’,又赐新的宅邸,令他领龙翊卫指挥使并刑部尚书之差,奴婢给您报喜了!”
秦缨微愣,忽然想到在原文中,谢星阑正是于封侯前夜身死,而这一遭,他御敌有功,实实在在的封侯拜相了……
恍惚片刻,秦缨眼底明彩大盛,“这个封号好,‘永信’二字,是陛下对他信赖有加。”
白鸳笑起来,“侯爷适才也如此说!”
当初谢星阑寻裴正清与李敖时,秦缨还担心即便事成,他做为筹谋者,也必惹猜忌,却不想郑氏倒台后,崔氏有李玥的隐患,段氏又曾忠于姜承安,便要扶植新贵,朝中也无几人可选,而谢星阑此时北上御敌,以忠义血汗立下战功,这才能得政和帝“永信”之封。
秦缨心境大松,忙起身梳妆,两炷香的时辰后,主仆二人往前院去,可还未进院门,秦缨便被院门口的阵势吓了一跳。
只见院门处站着十来个乌衣宫侍,各个托着丰厚赏赐,而院内,正传来谢星阑和秦璋的声音……
秦缨眉头一扬,忙快步进院门,便见前厅内,谢星阑不知说了什么,正对着秦璋作揖,秦璋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点着头。
门口处,四喜手中举着一份明黄谕旨,见她来了,笑盈盈道:“郡主,这是陛下给您和永信侯赐婚的谕旨,您快来听旨吧,秦侯已经答应了。”
秦缨看看慈眉善目的秦璋,再看看眼中带笑的谢星阑,实未想到自家爹爹答应的如此利落……
政和帝赐婚,婚期定在九月十三,距今两月,倒也不算紧迫,这日傍晚时分,杜巍与杜子勤父子二人带着护卫回了京城,裴朔在城门处迎接,入宫面圣后,定北侯府被褫夺爵位,贬为庶民,只赏赐颇丰,杜子勤此番也立有战功,政和帝本有心赐他金吾卫的一官半职,也好支应杜氏门庭,却没想到他一口婉拒,态度还十分坚决。
如此,倒打消了政和帝对杜氏最后一点儿怀疑。
至九月十五,蓝明棠亲自带着六十四抬聘礼登门下聘,望着大大小小的箱笼,蓝明棠笑着道:“自从回京,就整日去各处搜罗宝贝,连他生父、养父的好东西都搜过来了,唯怕慢待郡主,侯爷若是有何要求,只管提便是。”
秦璋看着聘礼单子,也看出谢星阑一番心意,自不会为难蓝明棠,前院两位长辈说着话,聘礼单子也送入了清梧院中。
白鸳惊叹道:“那些珍宝便不说了,还有好多稀奇难寻之物,这个游仙枕,奴婢听闻,枕着此物,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入梦中,还有这夜明珠,传闻是东海鲛人所泣,这耀光绫做的衣裳可在夜里散发光华,还有转心瓶,金缕衣……”
秦缨也看得惊心,这时白鸳道:“夫人还未走,侯爷要留她用膳,说谢侯这几日出入刑部,正与那位老尚书交接差事……”
秦缨边看边道:“他送我这样多好物,那我可要回赠什么?”
白鸳笑,“侯爷会为您准备嫁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