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少年身上带着太阳的光芒,他周身簇拥着狂热的人群。画作是如此真实,真希甚至能够看清楚画作中那些人类眼中的狂热,他们的狂热中甚至带着浓烈的憎恨,这憎恨几乎要化为实体,从壁画中流淌而出。
为什么这些人的表情会这么奇怪?
可簇拥着的人,脸藏在金色的光辉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站在表情扭曲的人群中间,邪秽自他身边烟消云散。
只是画作中非常奇怪的一点是,少年的瞳孔被人刻意涂黑了,漆黑的空洞在斑驳的金色壁画上显得异常恐怖。
真希后退了一步,她皱眉:这是什么?
甚尔虔诚地亲吻了画中的人,随即他抽出一把普通咒具,壁画在他面前瞬间被毁坏。砖石和木块轰然倒塌,发出了嘈杂的声音。
就算已经事先捂住了耳机,可仍旧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传到了电话那头。还在睡觉的少年在梦中发出了抱怨似的呢喃,他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于是禅院甚尔焦躁的心一下子就被抚平了。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真希忽然明白了壁画里的内容。真希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她说:我还以为他会是更强壮一些的人。
她对着甚尔比划了一下。以甚尔为参照物,壁画中的少年明显身上没什么肌肉,个头也不算高,那双被人刻意涂黑的眼睛让他看起来阴森森像是个怪物。
禅院甚尔怕吵醒电话那头熟睡的人。他声音极轻,带着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高,但一直都长不高。
他们忽然中止了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两个天与咒缚同时望向教堂更深处的深蓝帷幕。帷幕已经有些陈旧了,深蓝的布料有些发灰,布料边缘被磨破起毛,线头松松垮垮挂在帷幕的边缘。
真希有些嫌弃地用咒具挑开了帷幕。
藏在帷幕后面的是一扇门,门扉紧锁着,门把被无数汗涔涔的手摸过,发黑发黄。天与咒缚带来的敏锐五感令真希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勇气直接伸手。
她看了一眼甚尔,甚尔微微点头。
稍一用力,整个门就被她踹开了。她的动作有些大,原本束在脑后的头发也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有些松散。她垂下头整理头大,无意间看到了门后的场景。
真希愣住了,口中衔着的皮筋也掉落在地上,她的头发散开在脑后,她也完全顾不上了。
门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们脸上带着和油画中一模一样的狂热神情,他们对着某一处顶礼膜拜,就连真希与甚尔的闯入都没有发觉。空气中的咒力浓郁得就要化开,就算咒力低微,真希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浓郁的邪秽之气。
这些人的姿态宛如蛆虫,扭动着,表情也如壁画中一般,狂热中带着浓烈的憎恨。
但就算这样,他也完全能够确定,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完全是人类。
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的地方,就连阳光也照射不到这里。厚重的窗帘层层叠叠遮住了所有能够投射进来的阳光,空气污浊到几乎难以呼吸。
她忽然想起了甚尔问她的问题。
禅院甚尔低声说:这也是复活仪式的一部分。
真希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道:甚尔,这是你默许的吗?
禅院甚尔低声说:只要他能够回到我身边,无论他什么样的姿态、而我又要使用怎样的方法,都无所谓。
真希睁大了眼睛:可是!
她的声音有些大,耳机那一头,熟睡的少年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像是要苏醒过来。甚尔皱眉,于是真希压低了自己声音。
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声线仍旧有些发抖:这究竟是什么
禅院甚尔温柔道:是万千世界里唯一的奇迹。
人群麻木不已,真希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还保留有意识。甚尔越过他们,掀开了最后一道帷幕。
帷幕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的玻璃罐,玻璃罐子中注满了不明液体,液体偶尔的浮起泡沫。在玻璃罐之中,赫然是一只鲜红的眼睛。
这眼睛已经结晶化,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闪烁着宝石一般的光芒。那眼睛上还带着血管,血管的飘浮在液体之中,像是水妖的头发。
真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空气中的污浊气息越来越浓重,麻木的人群终于注意到了甚尔的存在,他们抬起头,表情疯狂到了极致。
禅院甚尔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把通话中的手机设置为静音,不让睡梦中的明光院听到接下来的声音。
麻木的信徒们的声音嘶哑:不要夺走神
他们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那是不吉利的东西会带来毁灭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高,真希握紧了手中的咒具,她声音颤抖:甚尔,他们是咒灵吗?
甚尔的隔着玻璃抚摸那只已经结晶化的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神情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甚尔就像在看稀疏平常的东西一样:你在胡说什么,他们都是人类啊。
真希睁大了眼睛。
甚尔用关节敲击玻璃,他微微用力,玻璃应声而碎。玻璃的碎片散落在地上,那只结晶一般的眼睛落在了甚尔手中。
他回头,身后是比咒灵更加恐怖的人群。
十七年前,有个人永远长眠在了薨星宫之中。
他是极恶的存在,为了微不足道的目的,将守护人类的结界击碎。咒灵们密布在人类世界之中,世界岌岌可危之时,有人将这个极恶的存在献祭给了神明。
神明降下恩赐,罪人的躯体融化在了太阳中。从此阳光所在,咒灵无所遁形,再无阴秽,再无邪念。
禅院甚尔漠然地望着周围的人群。
他的恋人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在死后仍然被人咒骂,化为邪恶的存在。唯有一双眼睛不知为何留了下来,两年前,他取走了其中一只,另一只却不知遗失在了何处,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找回。
物归原主。
崇拜邪恶的人,期待神明再次降下恩惠的人,憎恨世界、渴望再次迎来毁灭的人。蛆虫般麻木的人聚集在一起,这只眼睛是他们和人世最后的联系。
禅院甚尔偏过头。
耳机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间已经到了六点,明光院从梦中迷迷糊糊醒来。他发现通话并没有断开。他试探性开口:甚尔?
禅院甚尔稍微避开了嘈杂之处:我在。
明光院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安心,他小心翼翼问:你昨天睡得好吗?
禅院甚尔随手掏出了咒具,璀璨的眼睛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光。他身后是宛如地狱般的场景。浓郁到几乎化开的污秽之气,麻木又痛苦的人群逐渐露出疯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