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只身着白色的中衣站在祠堂牌位前,负手而立,背脊宽阔挺拔,像一棵松。
明玉珠在门口站了一会,正要出言问他的时候,就听他反问自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眼底光华一闪,继而笑道:“殿下不是查过我吗?”
“我若查出来还用得着问你吗!”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头,本来憋了一晚上的气,却在看到她后又偃旗息鼓。
她穿着他那件宽大许多的红衣斜靠在祠堂的乌木门框上,手上挽着一件大氅,在月色之下浅然一笑,竟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查不到也不要紧,这世上本就无我。”
她已经在一年前死在蓝湖,也将在几年后从这世上彻底的消失。
“那我问你,你来京城目的何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请恕在下不能告知。”
“你可以跟于星河说,不能跟我说?”顾飞扬觉得有些好笑:“我们是什么交情!你认识于星河还是因为我!”
“旁的我也没说,”明玉珠笑道:“谁也不知道,殿下也不必妄加揣测,不过殿下尽管放心,我视殿下如手足兄弟,断不会做任何伤害殿下之事。”
“手足,兄弟?!”顾飞扬不免郁卒,他们亲都亲过了!还手足兄弟!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男女之情方面反应太过迟钝,没想到她比自己还要迟钝!
像他这样的富家纨绔,就算家里没一两个通房暖床,出入烟花之地总也会发生点什么,也就只有他一直这般洁身自好!
鼓起勇气亲了一口,却被她形容为手足!兄弟!
谁家手足兄弟会这样!
“你!你太让小爷!生气了!”他大步跨出祠堂,走了没两步又回头道:“我问你!你跟不跟我回靖平!”
“殿下不是知道吗,我在京城还有事情,肯定不能去了。”
知道归知道,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就好像凌迟的刀终于落下,割的他血肉生疼。
本想扭头就走,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走两步,他又一掌重重拍在廊下的柱子上,额头抵着柱子撒起了癔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说把我当兄弟手足!你待我,甚至不如待陈鹏!待明泽亲厚!是不是小爷前脚一走,你后脚就搬到他们家去了!小爷这一走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这山高水远的,一年两年你就把小爷给忘了!小爷还在靖平傻乎乎的记着你!说不定还要记一辈子!你根本没有心!与其这样,当初你为何要来偷小爷的马……”
“我也会记得殿下。”
明玉珠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起码会在有生之年一直记得殿下。”
顾飞扬只觉得鼻头一酸,扭头看她。
今夜无云,晓星伴月。
那如练的光华笼罩在她的眉眼之间,恰似似姣姣月中仙。
这个女人很是奇怪,在秦楚楼的时候,她入了风尘,带着勾魂的妖娆,在这月下,却又出了红尘,只待乘风欲奔,做那无法触及的神仙。
“你跟我去靖平吧。”少年郎抓住她的手臂,眸光清澈,带着泠泠水汽:“只要你跟我去靖平,我就一定能救你性命。”
“殿下,不能。”她答的简洁干脆,不给他任何一点遐想和期望。
少年只觉得心头颓丧,跌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明知是这个答案,他却非要固执的问出来,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明玉珠也在他身边坐下:“若将来,我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还能活着,说不定会去靖平投军,到那时若在殿下麾下,也不枉今日相交一场。”
“你要做的事很危险?”
“不算安全。”
“会死吗?”
“应该不会。”
以后不知如何,起码现在,如果刺杀萧源的人是她,她能全身而退。
只是如今尚未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萧源就是迫害她的凶手,也无法证明萧源和蚩然有所勾结。
无论是不是萧源,她都要查清真相,哪怕拼得一身剐,也要手刃叛党!诛杀贼子!为三千明家军报仇雪恨!
如果这样她还没死,兄弟们的仇,她会亲自讨来!再让蚩然血债血偿!
“那我在靖平等你,”顾飞扬扭头看他:“你答应我的,要投我麾下。”
“好!”她也不由笑道:“殿下可不要小瞧了我,若能驰骋沙场,我也会不计生死,浴血奋战!届时,我们便一起驻守边关,叫四方蛮夷不敢入我中原一步!如何?”
少年郎亦被她说的热血沸腾,重重点了个头:“好!只要有我顾飞扬在的一天,蛮夷宵小胆敢犯我大沛,先问我手上的枪答不答应!”
明玉珠忍俊不禁,歪头靠上他的肩膀看着头顶夜幕。
溶溶一捧月色化于眼底,是这天地间最澄澈的光芒。
“真好,”她喃喃自语道:“殿下年少有为,英勇不凡,有的是时间驱敌逐寇,保我大沛百年安宁,叫百姓安居乐业。”
“你也可以!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你不跟我回靖平,我也会让成爷爷救你!”
“殿下不必费心,若非有惑未解,这般苟活,非我本意。”
“苟活?”顾飞扬惊讶的看着她:“你竟说人活在世,是苟活?这世上就没什么可让你留恋的了?若小爷不叫你死呢!”
她怔怔然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因声音太大,他喊的气喘吁吁。
略有些懊恼的避开头去,又猝不及防的转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明玉珠的肩膀,整个人便贴了上去。
唇齿相撞的刹那,明玉珠惊的睁大了双眸:磕到嘴唇了,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