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头,辛醇正带着自己的学生们布施,这里头有尚未科考的举子,也有已经入朝的官员。
辛醇在传道受业的同时也不忘每年带着他们做善事,甚至还将年年布施定为硬性规定。
那些从他手上出去的寒门子弟,哪怕外放他处为官也一直将这一传统保留,在外地开办义舍。
可是,他到底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还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辛大人!”陈鹏向辛醇打了个招呼,又拉了明泽一把:“发什么呆?”
明泽反应过来,也向辛醇见礼。
辛醇正挽着袖子和学生们量米,成年人每人可以领两斗米两斗面,并一包果脯,一包干果,一件冬衣,一块肉,和几棵菜蔬。
十二岁以下的则是减半供给。
“你们来的正好。”辛醇招呼道:“快来搭把手,我歇歇,上了年纪站久了就容易腰疼。”
“好!”明泽让底下人把带的东西堆到一边。
辛醇道:“怎么又送东西来,不是跟你说不用送了吗?早先靖平王府送来的估计能派到正月十五。”
“这是陈公子的心意。”
“啊?”陈鹏冷不丁被明泽掐了一下,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辛大人,我,我的一点心意!”
“你也有心了。”
辛醇点点头,叫学生登记入册。
随即将自己的位置腾出来给他俩:“你们过来量米,我坐一会。”
“好!”
两人直接挽了袖子上手,量出来的米面自有专人包好,连带其他东西一块送到正堂去,再依次派送给排队的难民百姓。
“谢谢啊!”陈鹏嘿嘿一笑,悄声对明泽道:“等回头我发了薪俸还给你!”
明泽道:“陈公子现如今也要指着俸禄活了?”
“老子老早就不花家里的钱了好吗!”
“那你没入南门营之前,银子哪来的?”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明泽忽的一顿,忆起自己曾被他敲诈了好几次银子,不觉有些好笑,这银子哪来的,显而易见。
陈鹏又撞了撞他:“好明泽,我方才车上跟你道歉,你还没说原谅我呢。”
明泽不搭理他,扭头问辛醇:“大人,您小年之前就开始派发米粮怎么还没发完?京中竟有这么多难民?”
辛醇叹了口气:“京中难民虽然不多,但周边郡府也有闻讯过来的,今春,北边闹雪灾,今夏,南边又闹洪涝,入了冬,又有了几场雪灾,有些人等不到朝廷的救济都逃荒出来了。”
陈鹏道:“若非亲眼看到,我竟不知天子脚下会有这么多人要靠救济才能吃得上饭。”
“平日里这义舍每逢初一十五会熬煮粥汤施舍给乞丐,遇上节庆或是祸事则由老夫牵头,京中权贵捐赠一些米粮救济灾民,好在这几年也未有什么大灾大祸,因而也不经常启用。”
陈鹏道:“大人,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办这个义舍的?瞧着有些年头了吧。”
“并不是老夫办的。”辛醇接了学生端上来的浓茶,抿了一口:“早先这义舍办在南门营那边,后来南门营扩大,老夫就把义舍挪到了这里。”
“竟不是大人办的?那是谁啊?”
明泽手上动作顿了顿,低声道:“你又不认识,问那么多做什么。”
“甘寻。”
辛醇话音落,陈鹏愣了愣,随即惊喜道:“是你娘!”
明泽垂下眼睑,没吱声。
“竟是你娘!”陈鹏一脸兴奋道:“明泽你娘也太厉害了!一个女流之辈竟有如此济世为民的心胸!你别说,这件事多少男子都做不到!她如今人虽然不在了,但义舍却在,受义舍救济活下来的百姓却在,如此,她的魂灵必然也在!”
明泽略有些讶然的看着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这个角度评价她的母亲。
“人虽然不在了,但魂灵永驻……”辛醇低声感慨道:“说的好……”
“也难怪郡主是大英雄,谁让人家母亲就是大英雄呢!”陈鹏说着拍了拍明泽道:“以前是我小瞧你了,你若身在禹城,必然也会成为不输郡主的大英雄!”
明泽被他拍的呛咳两声,嘴角勾出一抹笑来:“谢你这样看得起我。”
“我实话实说呢!哎?其实我还有一事要跟你说!”
“什么?”
“我想去禹城去!”
“咳咳咳!”明泽再次被口水呛了个正着:“去禹城做什么?”
“其实也不一定要去禹城,我想去从军!不是南门营的那种从军,南门营毕竟是天子禁卫,主要职责的保卫皇城安宁,我想去从那种能上阵杀敌的军!”
他说着还拿着手上的米瓢挥舞起来:“去禹城!杀蚩然!我跟你说,这话我一年前肯定想都不会想,但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我觉得我得去从军,兴许我多杀一个蚩然兵,就会有我一个大沛百姓免遭横祸,叫妻不散子不离,若我多杀几个呢?”
他在这边说的眉飞色舞,辛醇的目光却穿透他看向对面,连手上的茶凉透了都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