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 / 2)
“师父还在怪我伤害如儿?”滕歌笑得疯魔,手上的玉扳指被捏个粉碎,有豆蔻大的血珠滴落。
“是你始终不肯放过她。”
“放过?可笑!谁又能放过我!”
此情此景,我不敢再看下去。乌云厚重,苍鹰嘶哑,万物仿佛一夕之间枯竭。师父慌乱的神色,滕歌不甘的笑声,让人想逃离简山浑噩的漩涡。
慌忙转身,背后一道罡风直直逼来,将我抓个正着,点穴定身,拖进屋子。
我在滕仙主狼狈的目光中,看清滕歌歇斯底里的红眼睛。那双日夜拥我入怀的手,此刻正撕烂我身上的衣物,一旁呆立的滕仙主竟恍惚地出声:“你……”
昏暗席卷天地,脖颈处被咬得生疼,炙热的手滑向胸口,引来身体本能的反抗,我终于回过神,向滕仙主喊道:“师父!”
“够了!”师父吼道。
趁着身上的撕咬稍作停顿,我用内力冲破穴道,拔起垂在一旁的尘世剑,想也不想地刺进身上之人的肩膀:“师兄拿我撒什么气。”
血喷涌而出,溅在我脸上,很热。
滕歌徒手握住剑身,一点点将尘世剑从肩头拔出,血液在他明黄色的衣袍上染成簇簇鲜红:“师父眼光向来很好,你有着世人难有的果决。既然生为滕家人,便要倾注精力,万死无悔。”
我扔掉尘世剑:“我有捍守滕家的决心,师兄就没有别的执念?”
“摇儿,滕家需要你。我要你。”任伤口血流如注,他朝我伸出手。
“你疯了。”我感到荒唐,决意离开简山。
临走前,滕仙主塞给我一个纸条:“去寻你师姐,滕歌几次伤她,凌风堡一战更差点逼死她……她比滕歌更需要你。”
风雨欲来,满目山岚色。
很久,再睁开眼睛,身边堆满简易的行装和包裹,此刻我应该是在马车上,不知是谁救了我。
只记得我从小茅屋跑下山,一到山脚就被雨水砸晕了,身上本该湿漉漉的,现在除了换上件干净的衣服,头发也被贴心的擦拭过。
我散着长发,缓缓撩起车帘,刺眼的阳光倾注而下,将倒退的树林投下斑驳的剪影,连同飞舞在空中的小红鸟也晒个正着。
丫,这鸟祖宗怎么跑这来了,我还满山头的找它呢。
“姑娘,你醒了。”一个身着朴素的妇人走来。
交谈间,我才知道,这行人靠卖艺为生,游走倾回八州,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当时我昏迷在山道,一行人被小红鸟吸引到附近,才顺手救了我。妇人换作明姨,而驾车的憨厚男人是她的丈夫贾伯。
贾伯幼时,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从小钻研过书籍和傩文。后来家族没落,贾伯的父母不久病故。贾伯十二岁便开始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学了门手艺,便开始卖艺求生。如今一晃几十年,贾伯的技艺越来越好,门下弟子也越来越多,在倾回也算小有名气。而这手艺不是别的,正是表演傩技。
我在明姨的照顾下,身上好了大半,不好意思再混吃混喝,准备自行赶路。
明姨劝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又遭受到那等事,如今无依无靠,还能去哪儿?倾回有些地方不好走啊。”
想来看到被撕破的衣服,明姨便误会我被人毁了清白。我回道:“师父嘱托我去找师姐。”
“你师姐又在哪儿?”
“艮州尚城。”师父塞给我的纸条上写着这四个字。
“那倒巧了,我们也正要去艮州,就在尚城附近。你同我们一道。等快到尚城时,再将你放下。你看如何?”明姨商议道。
听到顺路,我也不想多跑冤枉路。既然在我昏迷时,这一行人都未对我做过什么,可见并不是贩卖人口的勾当。我点点头,安心留下来。
一路上,天气渐渐转热。小红鸟一直跟着傩技班子,我唤它好几声,它也不搭理我。
贾伯的班子叫‘华央曲’,座下有五个弟子。大弟子华银果敢侠义,二弟子华林书生意气,三弟子华清窈窕秀美,四弟子华炎冲动较真,五弟子华尘明媚多娇。明姨和贾伯没有儿女,一直把这五人当作心头肉。
我留在‘华央曲’之后,会时不时的帮忙整理傩文。
倾回崇尚傩教,唯傩是尊,对于驱傩逐疫之事,极为喜爱。尤其是傩技和傩演。
我每夜都会躲到林间采息吐纳,也只有这时,小红鸟才会停留在肩头。但凡它停留的地方,经脉便会异样的平顺。久而久之,‘身不缚影’的第四重也有突破的迹象。
“难怪你每夜都找不到人,原来躲这了啊。滕摇,你在看什么呢?”华清是个高挑的美人。
“观月啊。”
“观什么月?”她不解的抬头。
“傩文里说‘月为尊颜,盈光肃容,不受污邪,为上者’。你可知道,其实月亮是不会发光的,它只不过借了太阳的光。”
“不要说这些胡话。华炎准备了炖肉,赶紧过来吃吧。”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明白她为何抵触这些言论。倾回的人将傩教的教义封为圣文,不允许一丝一毫的质疑与反对。
小红鸟又不知道躲到哪了。我也总算理解它为何不说话:傩文里还有一段话写到“禽不语,兽不言,若有口吐人言者,必为鬼傩等妖物”。
日子过得飞逝,转眼又过三个月。
‘华央曲’走走停停,每过一座城池,便会登台献艺赚点盘缠。我在‘华央曲’待了不少日子,路过乾州的时候,抽空回了趟罗城。
自从宋家败落,宋绫死后,宋老爷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宋锦绣苦苦支撑整个宋家,抵不过宋绫‘傩鬼’污名的殃及。才过两年,已是人走茶凉。我问宋锦绣,可曾怨恨。
这饱经风霜的女子也只是落寞的笑笑:“只后悔没有好好待过她们……”
后来,我也曾到过青竹小筑的附近,却没有勇气见那满山的焦土。
终于抵达艮州。
艮州在倾回的东南边,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气候宜人,比起乾州的寒冷、巽州的干燥和兑州的多变,艮州可以说是四季如春,让人舒服。
“滕摇,前面就是尚城。”华尘指着前方,不舍道。
明姨拿给我些银子:“记住明姨的话,切莫剑走偏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再会。”我背着削成的木剑,和‘华央曲’一行人告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