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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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我和白端走到城北的废墟。

正如白端所言,师姐和肖错早就等在那儿,师姐还是清丽动人的好模样,只是肖错耷拉着半边空袖子,由师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在瞧见我和白端携手走出来的那一刻,师姐眼窝有了潮湿,带着仿佛等了很久的燕子终于归巢的欣慰:“你们……一起回来了。”

“回来就好。”肖错苍白的脸也有了血色,就算断了一只手,站姿仍如青柏似的笔挺端正。

等看清白端驮着的苏涔,师姐抬手就是一掌:“要不是他,阿错的手也不会被海兽咬断!”

我慌忙挡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对,他不是人,他就是头牲口,连我都唾弃他。”扬手给苏涔一耳光,动作稳准狠。

师姐眉头一挑,让我把话说完。

“师姐消消气,要是把他杀了,海兽就真没人管了,到时候更会作乱。我知道肖将军的手是苏涔伤的,我代他赔血道歉,保准你们身体倍儿棒,能恩爱百年。”抬起思尔剑朝指尖比划着,心里都在骂自己多管闲事,但还是忍痛割了血给肖错。

凤血种脉到底是世间追求的良药,肖错服下的片刻脸色就好些了。

效果之神奇渐渐冲淡心里的委屈,仔细想了想,原本凤血种脉也没立竿见影的奇效,好像是随着功法的增强而显露的,更何况这次因祸得福,不但融合了两个转世之身,而且功法突破了第九重,达到了“晗光入体,影随心动”。

也就是“身不缚影”的归元期。

正感念归元期带来的无穷力量,初拂丢下马车朝我跑来:“滕少哎!”

我敞开怀抱,等他撞进来,不得不说,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没想到初拂拐了个弯,将昏迷的苏涔摸了个遍:“传说中东夷天君……是个雌雄莫辨的美人?滕少,借我玩玩呗。”

我打断他意欲往下的爪子:“玩什么玩,他有的你也有,玩自己的去。”

这厮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弄得师姐和白端憋着笑,连肖错都抖动肩膀,生怕细枝末节的笑意被我误会,初拂这般无理,传到旁人耳朵,别说是我教的。

“滕少今天玩矜持?矜持好啊,免得都说你孟浪。你看你,要早有这个觉悟,营中也不会传你“夜御十三郎”了。”初拂笑颜如花,像是没看见我一张脸……黑成碳。

白端身体募地一僵。

初拂拎起苏涔边走边嘀咕:“说什么浑话,谁想玩他的,你想玩你玩啊,又不是没玩过,当年咱们一起在河里洗澡,你还和梨落公子……唉,不提了,人死如灯灭,做的事也就不认账了,改明儿给公子烧点纸钱,状告你喜新厌旧!”

我听初拂絮絮叨叨走远,脖颈都感到发凉,抬头就撞上白端凉得有些微妙的神色,仿佛半天才理解初拂的话,只反复提了两个字出来:“洗澡?”

我看着白端陡然变深邃的眸子,还在惊叹此人变脸之迅速,倏尔反应过来,我现在是不是该向他解释,洗澡的意思?

他弯着眼眸看来,头一次,我竟怀念他平静无波的样子。

“洗澡?和梨落?”

我矢口否认:“当然不是,还有很多人。”

“很、很多人?一起?”他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对我凝出不怒自威的神态。

我这边尴尬的笑着,咳了一嗓子:“行军打仗嘛,在离州荒漠走了很久,冷不丁见到水了,哪管什么男女有别……不过我们都是穿着衣服的,那会儿我更是套着盔甲。”

说到后,音色越小,甚至能感觉他凛冽的气息压过我的头顶,他声音又低又沉,冷不丁的唤我:“猫儿!”

我细细观察他即将发作的神色,只觉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心头一暖,便拿柔软的头发在他胸膛蹭了蹭:“我刚才也算跟你洗澡了,哪里孟浪了。”

白端似极为无奈,想伸手抚摸我的头,哪知我一个没站稳,身子猛地向前倾,牙齿磕在他的下巴上,不光他皱眉,我也疼得逸出哼唧,白端察觉到我吃痛,终是绷不住脸,莞尔一笑,轻轻吹了吹我的牙:“还说不孟浪……”

我无语。

上了马车,初拂驾车技术不及灯华的一半,他也很恼恨灯华那天的不辞而别,所以绝口不提这个名字,可我实在被颠出后遗症了,索性把苏涔放平当枕头。

苏涔半路醒来好几回,见我躺在他肚皮上,又放心的睡去,师姐说能让疑心病极重的天君如此安睡,我也算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只不过我和苏涔相依为命了很多年,他虽固守着过去不愿出来,我仍当他是那股追着我跑的长风。

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我们偷跑的那个夜晚,也就是遇见叶莫的那一天,我曾透过结实冷漠的水泥墙,听见苏涔撕心裂肺的喊:“不出去就好了!留在这不好么!”

他连说了几遍,仿佛认定了某种事实,那声音悲凉,现在想想都不寒而栗。

又或者,我曾抱着苏涔,看见很多漂亮男孩被迎来送往,而我却丝毫没想过,他明明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一个,却没有人能牵起他的手,带他离开福利院的小小世界。

是没人愿意带他走,还是他不愿离开?

我猛地站起,头磕到车厢,疼得弯起腰,白端投来惊讶,而苏涔听到这声结实的动静,坐起的瞬间脱口而出:“别出去!”

果然,所有人的时间都在往前走,只有苏涔被留在那个夜晚。

他是架着我飞的那股长风啊,却被绊住了水泥墙的另一端……再也不肯出来。

马车放慢了脚步,农舍里的黄狗朝这儿叫唤,嬉戏的孩童唱着古老的歌谣,清晨的炊烟弥漫着安详宁静的气息。

初拂跟着唱起来,那声音时近时远,仿似铮铮战鼓。

忽的,投石车巨大的响动,众人由远到近的喊:“东夷城破了,倾回必胜!”

倾回胜了,就意味着东夷败了。

苏涔认命似的闭上眼,只有攥紧的拳头描绘他内心的震动。

“小爷是不是错了?”他这么问。

我摇摇头,扶他躺下:“谁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

苏涔侧过身,背对着我,却和盘坐的白端四眼对个正着。

你瞧瞧你选的什么姿势,我明明比小狐狸温善多了。

“你真的很像叶莫。”苏涔不惧白端身上散发的寒意,一再地挑衅:“嗯,眯起眼睛最像。”

“像总比不像的好,进得去心坎也总比进不去的强。你说呢?”

这次换苏涔跳起来,张牙舞爪的要朝白端扑过去:“丫的,爷算想明白了,你就是叶莫的冤魂!爷跟你拼了!”

马车募地停了。

我看车厢里的两人打成一团,师姐又在照顾肖错,只好掀帘子问初拂:“怎么回事,你这什么表情,遇见怪兽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车厢侧面传来:“你再说一遍。”

我僵硬的扭脖子,对上滕歌幽深暗黑的目光,他满脸写着不善,显然还在记恨我被俘虏的事。

“师兄早啊。”我一阵干笑,仍阻止不了他问出我害怕听到的那句话。

“你车厢里,有谁?”

答案就在喉间,当然是有我抢来的东夷天君,还有你追赶喊打的离州乱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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