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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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睁睁看着腹部迸溅出的热血灼烧了天罗王的手。

身子却轰然向后倒去,触地是灼烧般的痛感。

天罗王强忍凤血种脉带来的剧疼:“滕摇,你三番四次坏我好事,如今看谁还能救你!”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到什么惩治我的手段,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你要的了断,永远别想体会到。”

我望着她,心头毫无慌乱,只是望了望石殿的上方:“你们把这座石殿修在火山口,就没想过会有喷发的那一天吗?”

“什么火山?什么喷发?”天罗王疑惑。

“我让你见识见识罢。”身躯陡然跃起,掌中凝聚全部功力,劈手灌入黑色地面。骤然间,震天地动响彻双耳,整座石殿摇晃得愈发剧烈,只听“劈里啪啦”的爆破声,数道红色的熔浆从龟裂的地面接连蹿出,方才还是宏大模样的祭台瞬间分崩离析,在绛红色的熔浆冲击下,笔直地往下坠落。

天罗王想向石壁飞去,被我牢牢地抓在手中。

“你就这么想替丰慵眠报仇?”天罗王又惊又怒。

“现在不止。”我尽量语气平和与她说着:“想拉个垫背的。你不要觉得委屈,也就我手上沾过不少鲜血,不然谁与你这种人死在一块,都会觉得膈应呢。”

她从惊惧到挣扎到害怕到求饶,仅仅过了几个瞬息,见我仍不为所动,而后歇斯底里的大叫:“滕摇,你就没有留恋的?你真的想死?”

真的想死?讲什么笑话。谁好端端的想死。

“我不想。你不想。可丰慵眠呢……他也不想啊。”我揪住她的头发,贴紧她的耳朵,沉声说道。

他是温暖的阳光,是人间的好天气,可还是死在容城画舫。他又何其无辜?

“你怎么没问,他想不想死呢?”我几乎咬紧牙。

“丰慵眠一心求死,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

我愣了,丰慵眠平白无故的求死做什么?

天罗王见我满眼疑惑,笑得更大声:“怎么?他没告诉你?看来他跟你也不是毫无保留。滕摇,你以为,这三五年过得顺风顺水,是谁谋划给你的。”

我暂时将同归于尽的想法放了放,使出身不缚影,将天罗王拎到还未龟裂的地面。她方才经过九死一生,胸膛正剧烈的起伏着,我也不管她是否回过神,接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用布条包着被我划伤的脖颈,瞧见我腹部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免艳羡道:“凤血种脉的好处,你又不是不清楚。既然世间出了你这样特殊的人,回王和傩主还有各番势力哪有不眼红的。你以为君家老二和滕仙主帮你隐瞒身份,你就变得不可同日而语了?可笑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这三五年的日子,是梨落和六出公子倾尽全力给你的安稳。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与傩教周旋,一个掩朝廷耳目,费尽心思地替你清扫前来刺探的人,可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滕摇,我该笑你自以为是,还是该羡慕你可以活得纵情恣意。”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她继续忿忿道:“我若有你半分的能耐讨得丰慵眠喜欢,也不会卖身子给傩教当女魔头、当刽子手,做尽了不喜欢做的事!”

“我也想明媚耀眼又良善,可我的出生就注定了肮脏。我的母亲是一座偏远小城的傩女,她像每位傩女一样虔诚的相信着大傩神。哪怕傩节过后注定一死,她也无怨无悔。可你知道吗,傩节活下来的傩女,都被傩师圈禁成了倌姬,用于取乐达官显贵,像牲口似的替他们繁衍后代。而这些后代,一出生就被带进傩教,命好的做了傩师傩娘,命不好的就得进天罗网。”

“天罗网分散各地,女孩们被称为天罗女,男孩们被称为天罗卫。长大后,天罗女负责给大肚子的妇人接生,天罗卫则负责登记造鱼袋。人们以为这是大傩神的恩惠,便称呼他们为‘神的两双手’。可人们不知道,大傩神之所以重视初生和繁衍,只是为了满足小部分人的私欲。这些新出生的婴孩,有些还会成为傩女,带着天真,带着祈盼,继续被真相所蒙骗。”

“小的时候,我偷偷溜回去看母亲。在那肮脏的囚牢中,她像块破布似的被人扔在一旁,我哭着朝她伸去手,她却茫然的问我,我是她第几个孩子……”天罗王倏然抬起头看着我,一双眸子淡然而麻木:“你知道她为多少个达官显贵生过孩子吗?七个吧。当然她也有过好几个孩子。孩子刚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所以根本记不得我是哪一个。”

我望着她,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只能张张嘴皮,却什么也没说。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命。不是每个人都有好命,人嘛,一生都要学会认命。”天罗王见我的神情纠结,嘴角逸出自嘲:“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我不需要同情,我只是单纯的恨你,恨你这种异类。还有颜容……”

我闻言竖起耳朵。

正当我准备听她接下来讲有关颜容的事,谁知她脸色微变,趁我分神的空隙摆明着偷袭我。

我一下子甩开她的手,转身飞到石壁上去。

天罗王笑嘻嘻地朝我的背影喊:“滕摇,既然我活不了,你也永远别想和她团聚。她身上的蛊毒是我下的,采阴补阳的功法是我诱导傩主习的,解蛊的唯一方法也只有我知道。”

我脚步踉跄,回过头,但见她微笑着,往熔浆中一跃。

她最常有的表情就是带着悲凉的嘲笑,而这一刹那的笑意,宛若寒冰消融。我使出功法,仅仅扯断她的腰带:“不要!”

“只有死……才能逃离命运。”她轰的沉入赤红色的岩浆。

我目眦欲裂,岩浆如赤红火龙冲撞石殿顶部,漫天的石料下雨般的噼啪落下,我突然感到后脑勺和颈背一阵剧痛,喉头顿时一甜,被掉落的石料砸得七荤八素。

整座石殿已经沦为岩浆地狱,眼前被流下的血染成一片赤红。昏沉着,执着地用手抠着石壁,不让自己跌下去。

也许就要死了。

余光仿佛瞥见一片湛蓝色的衣角在甬道一闪而过,我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甚至……小声的呜咽起来。

“别哭,我来了。”那沉静的话音刚落,熟悉的净水味包裹而来,我看也不看眼前人一眼,便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公子……”

“我在。”坚定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若不是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我差点以为是幻觉。

“我……”刚刚张嘴,一大口鲜血喷洒在他的衣袍。

“猫儿!”他大惊失色地扶住我倒下的身子,声音带了一丝歇斯底里:“我带你出去,你要撑住!”

熔浆的气息再次席卷而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我的身体僵硬,好像躺在冰冷的床上,呼吸轻微到一度间断。

沙哑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响起,颤抖着、带着低沉的绝望,他轻轻伸出手,抚摸我的额头、脸颊,最后停在我的唇瓣上,有清冷的气息慢慢靠近,在唇瓣上落下轻且柔的一吻:“猫儿……”

我能感受到他唇瓣擦过的痕迹,仿佛没有温度。

又或许,没有温度的,是我。

“你说过的。”冰冷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寻常鬼差不配收你,你只喝我这碗迷魂汤。”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落在他的手背上,我迷蒙的双眼渐渐看清眼前人。

“我……”声音嘶哑,破碎的不成音,只说出一个字,嘴角就逸出了血。

“别说话。”他捂住我的嘴,双目碰触间,像是回忆起冷宫的那一夜,旋即避开我的目光。

我眼睛微酸,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撕破经年累积的伪装与隐忍,紧紧抱住白端的身体。尽管他是那么的清冷,没有炙热的温度,却实实在在消融了我带刺的坚硬:“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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