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2 / 2)
师姐抓住我要拂袖离开的手,厉声道:“你疯了啊!”
“我快疯了……”我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想做被刀俎的鱼肉,就只能做这最荒唐的事了。”
“你一下子想撼动傩教和王朝,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啊!”
“我知道此事凶险,必要时,可以将我摘除干净。”我话锋又转到让滕摇住进四王府的提议,将利弊摊开给师兄师姐:“听莲妃说,回王常年服用丹药,命数将尽,与其左右不沾做个遗世的孤莲,让各方势力垂涎欲滴,百般消磨,不如主动与一方交好。王上之所以说滕摇是未来主母,就料到以滕家谨小慎微的性子,是不会轻易与任何势力结交的。这样顺势将滕家推出去做吸引各方势力的靶子,既能衡量各方势力,又能掣肘滕家。哪怕师兄再不想搅入争储的时局,现在也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与其被动的等各方势力来探,不如主动的择木而栖,倒省去很多麻烦。”
师兄深深思量了一会儿,问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觉得,四王爷是良木吗?”
我哑然失笑:“不觉得。”他是鬼的良木。越隐忍的人,一朝得势,越会是下一个回王。
猜疑嫉妒都会叫他疯狂。
“那你为什么选择四王爷?阿摇,我要听真话。”他那像猎鹰一样的目光,叫我无所遁形。
“有三个原因。”我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一是七王爷和十一王爷相继倒台,从明面上来看,四王爷争储最有实力,不是吗?”
“嗯。”师兄难得认同。
“二是我答应救十一王爷。回王子嗣绵薄,也就这几个儿子,关的关,残的残,中毒的中毒,只剩四王爷和白端好好的。如今四王爷身强力壮,实力雄厚,可以登上国君的位置。这些回王自然心里有数。既然十一王爷已经失去争储的优势,又何必要他死?只是近日傩教在后头催得紧,似乎想咬死回良澈不放,让回王好生烦心。如果将滕摇送去四王府,几乎在世人心中就认定了四王爷是未来的国君,这对向来喜欢揣测人心掌控形势的回王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明捧暗杀?”师姐冰雪无双,一语道破关键。
我点头。
“利用四王爷向回王施压保十一王爷。”滕歌冷笑,捏碎手中的茶盏,怒不可揭道:“你当你肚子里的小九九,没人看得出来吗?”
“不光向回王施压。”这就要说到我的第三个理由:“我们都知道东夷海战的事有幕后黑手,起先是怀疑十一王爷。但就我观察而言,表面上他是推手不假,但暗地里还有傩教的扶持。可巧妙就巧妙在,龙山的事败露后,傩教反咬十一王爷一口,似乎说不要就不要了,果断的很。故而我猜测傩教真正扶持的,并不是回良澈这个替死鬼。”
听到这,滕歌和师姐倏的对视了一眼,似乎不太惊讶的样子。
我道:“怎么,有人提过?”
师姐笑道:“早你之前来的人。”
“哦…白端?”想想也就是他了。不禁心里美滋滋,言语里带着点小骄傲:“不愧是公子。”
滕歌敏锐地捕捉到我脸上的情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道:“你既然和九王爷情投意合,还要把自己上杆子送给四王爷,真是难为你了。”
“住进四王府又不是嫁给他,就说滕摇脾性乖张,不识大体,需要知书达理的四王妃教导之类的。”
“你住过四王府,旁人就会把你看做四王爷的女人,哪怕你以后不嫁给他,也没人敢娶一个声誉受损的女人。”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之前难道声誉很好吗?”
这话问的,他也卡壳了:“你、你……”
难道我在军营共享齐齐齐齐人之乐的名号,是白来的吗?
师姐对我竖起大拇指。
“再说,白端要是顾忌我的声誉不愿娶,那我不嫁就是。我也没说非他不嫁。”娶谁是他的事,嫁谁是我的事,并不是他娶我就嫁。
“你、你跟九王爷情投意合,不是要在一起?”滕歌怎么还结巴了。
“情投意合就要立刻结婚么,什么理论,现在天下未定,各地都不太平,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目标,这天下不光有情情爱爱,还有大势与责任。能者多劳,不能者少劳,不劳者庸才,我只是心悦他,又不是要捆绑住他。他就算要娶,我也得看着才嫁。”
滕歌和师姐似乎被这套“嫁娶论”给震慑了。
我也觉得我三观可能有点歪。
此生我从没想过要依附谁,眼下拼尽全力的,只想好好活着。
说完这三个理由,我便按照我的脾性亮底牌了:“师兄答不答应都好,做师妹向来吃亏惯了,也不好认真计较什么。只是内心的委屈无处宣泄,只能跑到酒馆茶楼里一解千愁,听说王都的茴香楼不错,里面的姑娘个顶个的水嫩,能歌善舞腰籽柔软,哎呀,那滋味……”
“你去,你去。我看看你能干什么。还敢威胁我?”滕歌怒极反笑。
“我去不要紧,毕竟我现在是叶扶。我若是换上女装去,高兴了再露上一手身不缚影,那才叫一个好看。”我眨巴眨巴眼:“师兄知道的,我酒品不好,喝多了爱闹腾。既然各方势力都想看看滕摇这只金凤凰,干脆让他们看个够、看得真。有句话不是说嘛,恋爱的时候不能伪装,不然婚后露馅不太好看。”
师姐一拍我脑袋:“我看你现在才是喝多呢,说什么混话。”
话已至此,我懂事乖巧地闭口不言,等着师兄雷霆震怒。
我放松了身子,准备结结实实地挨顿打。
师兄在庆功宴上就想打我了,只是被叶默借故拉走了。
这次我还他夙愿。
滕歌果然缓慢地扬起宽大的手,我心知他打人的力度有多重,身子本能地反应出熟悉的酸麻感。
这几年在军营没少被他打过,或是为了一场失败的战役,或是为了我难驯的性格,或是为了发泄他心头的怒火,各种原因叫他像这般高高的扬起手……
我不是怕疼,是怕身子承受不消他的怒火,跑这一趟成了无用功。我没有多少时间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如果最后登基的不是四王爷,表面上主动对四王爷示好的滕家又是何种处境?
如果最后登基的是四王爷,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
只是我这么做还有一个私心:滕摇的亲近,是不是能打消四王爷对王妃下手的念头……
那个可爱又可敬的傻女人啊,会不会和她心目中的良人圆满……
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在身上,我抬起紧缩的脖子望着滕歌眼底的斑斓,一时间忘记笑他怎么柔软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我,眉宇间溢满伤痛,高高举起的手终于落下,却是轻轻地、尴尬的碰触了我的头。我不敢将其称为抚摸,怕毁了师兄素来狠辣老练的英姿。
只是我的身子跟着他颤抖的手颤抖,喉头像是哽住了什么,努力咳又咳出来,只能眼泪汪汪的仰视他。
“我第一回见你,你像只灰色的小老鼠,躲在阴冷恶臭的牢房里,我对你有着生杀的大权,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他很不适合感慨,看起来像是沧桑的老者:“我那会想着,这样倔强的丫头要是活下去,得长成什么烦人样。”
我强行按捺心头哽咽的情绪,瘪瘪嘴道:“你才烦人。”你们全家都烦人。
“你想亲手把自己推上浪尖,是为了救十一王爷和四王妃吧。”我惊愕于他怎么得知的我想救四王妃,下一刻他摆摆手,让我闭嘴仔细听他说:“我可以把滕摇送去四王府,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若深陷绝境,滕家绝不会出手救你。你可以选择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同样可以选择保护滕家,你懂吗?”
我轻柔的笑:“我懂。”
眼见滕歌总算松了口,我高兴地又吃了碗汤圆。
从下午忙活到晚上,好不容易抽出空看今晚的月亮,我让师兄别走,和师姐去集市买了八宝记的桃酥回来,掰开一小口往师兄嘴里塞。他冷着脸就是不张口,我挠他痒痒,他一激灵咽下,而后脸色更阴沉。
我和他也算周旋了数年,知道堂堂滕王公竟然怕挠痒痒。
师姐给我们沏满茶,也被圆满的月色吸引了目光:“千里共婵娟呐。”
说起千里和婵娟,我摇头晃脑的道:“如果有机会,请来师父一同赏月该多好。”
师兄募地要发作,我被他喜怒无常的脾性搞得很无奈,趁他发作之前又塞了块桃酥在他嘴里。
他是个别扭的人,别扭的吃下肚,别扭的转过头不去看我揶揄的目光。
他和师父的事,大差不离的,能猜出七八分,只是我从没过问过,也从不在他面前避讳提及师父。
这几年滕歌的脾性有所收敛,师姐也不再排斥和他共处一室,只是相处间还是很尴尬。
我喝完最后一杯茶,爬上墙头,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师姐在墙根下朝我喊:“摇儿,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硬撑着。”
我朝墙里的两个人遥遥的挥挥手,笑容烂漫:“放心吧。我可强壮了。”
今晚月色真的很美啊,我走在大街上,仰头又看了几眼,低头咳出一口血。王都的人生来带着骄傲,自然不会抬眼注意到我。
我用手背擦了擦,缓步回到王宫,想了想,换了身夜行衣,去了莲妃的寝宫。
这次不太顺利,碰到回王夜宿在莲妃那,我在门外的树上又碰到回王的影卫,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他不耐烦的朝我摆手,我淡笑开口道:“你是那个带走灯华的人吧?”
他目光一紧,眼眸露出真切的杀机,不等他动手,我跳下树,背着手走了。
他也没追来。
没过几天,滕歌就以“请四王妃教导”之名,将自家师妹送进了四王府。一时间,惹来轩然大波。
回王笑里藏刀,不动声色地驳回傩教处死十一王爷的请求。
而傩教也似乎意识到,四王爷锋芒强盛,眼下处死十一王爷,只会助长四王爷的气势。
也就在这时,君王爷从龙山肃清回都,被回王连夜召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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