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又过两日,莲妃煎药的手艺突飞猛进,不用搭配蜜饯也能喝得下去。白端依然保持着每日出门买蜜饯的习惯,让回良澈很是担心,他怪我娇气,我却笑他不懂白端。
我打着哈欠,趴在地窖简陋的桌边看地图,为接下来的逃跑做准备。王都是不能多待了,不过叶扶这个身份倒还能用。
从十破门而入的时候,我正支着腮帮子,看回良澈给莲妃缓缓地梳着头发,忍不住咳了一声,示意他们见好就收,别乱撒狗粮。从十见状,语气无奈:“滕少,公子安排你们出城。”
“他都打点好了?”我摆弄束着袖口的系带,对从十的突然出现见怪不怪。
从十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是。”
我瞥了他一眼,很有几分瞧不上:“你这段日子干嘛躲着我?”
从十果真是个人才,居然连神色都没变一下,如实答道:“怕你揪我去看人。初拂被你弄得分身乏术,在四王妃身畔时常惦记你。你总说不要心软了,可歪道理又一大堆,就像这次,如果我们都在你身边,怎会让你在宵云台腹背受敌?别忘了你是滕家的少将军……”
我顾自望着从十,叹口气:“你说的对。我有些着急了。”
回良澈和莲妃收拾得差不多时,从十这才拿出一粒药丸,轻手轻脚地给我顺下,又将地窖居住过人的痕迹都清理干净,迟疑了一会儿道:“滕少,傩教和王族掌权多年,非一朝一夕能瓦解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你们平安送出城。剩下的事,公子自会帮你完成。只盼你能爱惜生命,亦如公子爱惜你……”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猛地听见从十说出这般感性的话,也挺不容易的。我倏然站起身,笑着道:“走吧。”
白端确是实有些手段。
能将三个大活人在戒备森严的王城偷运出去。
出城后,在附近的农庄停顿了一会儿,有个垂翁在湖边打着瞌睡。
人生无不散的筵席,也有久别重逢的时候。虽然我没少跟他对着干,可毕竟,他也从未与我这个晚辈计较什么。
凡人应当有的生老病死,在他身上似乎无法体现,他仿佛不会老,永远精神抖擞地生活着。想起当初自己亲眼目睹他上了马车驶向王都,而如今要以崭新的面貌在这里与他告别,其实也好。
余晖洒在湖面,我凑过去,看他半合着眼:“老头……”
“别打招呼了,走就走吧,小妮子到王都这么久,也不知道看望老夫。”
“看望就不好了,你好不容易安度晚年……”
“少废话,老夫怕过什么,让你为老夫担心?”
“你好凶啊,这么凶小心没人敢伺候你,等你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会有小鬼偷偷拔你胡子。”
“嚯,这么咒诅老夫,你嘴巴这么毒,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握着拳头,硬生生挤出一句话:“不劳您老费心。”
尚候微微睁开眼,倏然道:“白端那小子托老夫捎几句话,才会冒着风险让你们经过这。”
“什么话?”
“第一句是,从十的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尤其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什么来着?我闷头想,缓了片刻才想起来:只盼你能爱惜生命,亦如公子爱惜你……不由的脸红。我是不是该慎重地感动一把?
“收起你那张思春的脸,老夫不是来找恶心的。”尚候义正言辞的鄙视,旋即又说道:“他的第二句是,去离州吧。”
离州是么,也不是不行,如今王都时局这么乱,又有铺天盖地的通告在捉拿我,现在去别的地方,只会徒增烦恼。
不如去离州,正好应了之前对莲妃的提议。
我点点头,清他继续说下去。尚候让我稍等,然后掏遍袖口。
“放哪去了?怎会不见了呢?不是这个。啊,原来在这。”
没想到他费劲掏了半天,拿出的是一个小锦囊。我越看越熟悉,认出好像是无上宫相遇那一晚,我迟迟不敢开的锦囊。
其实后来行至离州荒漠,我曾在濒死之际打开过,心想要是写了什么绝情的话,正好断了我对白端的念头。可当我看清上面写着“束手就擒”四个字,本就干涸的内心倏尔生出一股不甘心,大概这就是由死向生吧。
我在荒漠中走了许久,捏着这枚锦囊,全凭一口闷气活了下来,那种顶着烈日浑身冰冷的感觉,一看锦囊便犹如身临其境。
我忍住骨子里传递出的寒冷,满脸疑问的看着尚候支支吾吾,他并非忸怩之人啊,怎么话到嘴边说不出呢,我愈发好奇了。
“害,老夫实话说了吧,这枚锦囊才是你该看的,你原先的那枚,是老夫派人顺手换的。”尚候把锦囊不管不顾地塞我手上,晃着略显臃肿的身子背对我,朝我挥挥手,潇洒离去。
我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很让人摸不清头脑。我虽然不算心胸豁达之人,可也不会平白记恨别人,这么小心眼,未免也太丢颜面了。
我拆开锦囊,上面的字比之前看到的更短,只有三个字。
“挟持我。”
猛地一看更人摸不清头脑,我仔细回想起那夜的情景,便明白若是处在我被前后夹击的境况,除了像我当初选的那样贸然跳崖,剩下一个最稳妥安全的办法,就是挟持白端。
可如果挟持白端,我所见面临的全部危险,便会直接转移到他身上了。
我捏着锦囊,忍啊忍,忍不住内心的澎湃,朝尚候急着走远的背影,扯着嗓子喊:“你个老匹夫,害我记恨白端五年,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啊,你赔我五年!”
尚候的迎着晚霞的背影抖三抖:“你怎么也这么小心眼啊,不就偷换个锦囊嘛,我说了不让你看,白端那小子还非逼我翻出来,也不知道他较个什么真。痴儿女!”
我的理智快崩断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拔光你胡子!”
“别拔了,老伙计死了,城里头大乱,老夫得回去主持大局咯。”尚候留下最后一句话,身影消失在阡陌小道的尽头。
看来这才是白端找他的真正缘由。
有尚候回去主持大局,一方面能让急着跳脚的各方势力心生忌惮,毕竟以尚候的实力与背景,不是任何一方能硬碰硬的。更何况尚候德高望重,朝中老臣皆是服气他的,他不会任由争储朝着血腥的局势发展。
看来不会等上太久,就会有新君登基了。
而另一层意思,自然是白端想传达给我的,剩下的事,他会帮我完成。
时辰不早了,载着我和回良澈莲妃的马车继续上路,身后的王都却被一片黑暗渐渐湮没。
回王的殡葬在三日后举行,沿途的村庄都在为他哀恸,帝王的逝去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回王留下的累累硕业和不平风波,都在影响着世人……
这一路也并不是很太平,君尽瞳显然留有后手,做足了赶尽杀绝的准备。在去往离州的各条关卡要塞上,布上妥妥的杀局,幸好我之前仔细研究了地图,几次带着回良澈和莲妃死里逃生,磕磕绊绊的,等马车跨进离州的边界,回良澈莫名松了口气,感叹这场杀机四伏西行之路,总算迎来了尽头。
我叹道:“你高兴的还太早,离州不是你想象的……”扒拉脑海去找合适的形容词,但是脑子太疼,干脆让他自己去看吧。
我在离州待过整整三年,见过这片沙漠孕育的土地,是多么充满变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