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问道:“可是……茶茶刚才确实是想杀弥真大师……”
“得到了妖力诅咒,怎么会没有反噬。”晴明道,“执念太深,又受妖力侵染,估计觉得只要杀掉那个让她痛苦的人,便能从那座桥下解脱吧。”
水占卜事件从头至尾,都只是一个桥下亡魂的生前执念而已。
没有怨,也没有恨。
弥真沉默了许久,直到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就像在拼命抑制着什么即将爆发的东西,他微微勾着背,然后道:“晴明先生……她……还在么。”
晴明摇了摇头:“已经不在了。”他抬头望了望屋檐下摇摆不定的灯笼,道,“弥真大师还可以守着这座神社,当作从来没有至八幡带回过一个无名女子吧,您仍是佛陀的爱徒阿难,您从来没有遇见过让您动摇的摩登伽女。”
说着,他回过身,看向源冬柿,道:“柿子小姐,我们下山吧。”
他眼中带笑,只是在源冬柿看来,这笑意只浅浅浮在眼角,并未入眼底。源冬柿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晴明仿佛一直都在笑,然而笑容却一直都是如此的疏离。
源冬柿随着晴明下山,她绕过假山,沿着石子小道,顺着来时路,一直走到了神社鸟居下。飞起的檐角上没有了停驻的乌鸦,倒没有了之前那稍显可怖的氛围。她身上还未干透,夜虽稍显灼热,但夜风吹过,浑身湿透的源冬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紧了紧身上的单衣,却忽然感觉到身旁一阵暖意,她侧过头看去,只见身旁仿佛着盏烧的正旺的灯笼,她愣了愣,直到那只灯笼睁开了眼睛,与她对视,然后眨了眨眼睛。
源冬柿扯了扯嘴角,抬头去看晴明:“这不是我的式神灯笼鬼吗!”
晴明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清晰,他面上带笑,抬起手,一张蓝色纸符在他手中挥了挥:“之前朱雀在柿子小姐怀里抽出的纸符除了在下送给柿子小姐的,还有这张。”
那张蓝色纸符上方绘有桔梗印,下方则画着一张灯笼鬼。
源冬柿面无表情,她低头看向那只落在她肩头的小鸟,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虽然我是改感谢你关键时刻扭转局面,但是符咒嘛,抽一张就好了。”
万一以后抽走她的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小鹿男荒川之主怎么办!
小鸟眨眨眼睛,歪了歪头。
源冬柿勉强扭过头。
这是犯规。
晴明笑了一声,将那张纸符递给源冬柿,便当先一步走过了鸟居,准备下献灯参道去,源冬柿也跟着走过去时,却忽然瞟见了靠近鸟居的那盏无名献灯,她想了想,叫住了前面的晴明,问道:“茶茶真的不在了吗?”
晴明听她问话,回过头来,朝她笑笑,然后伸手,朝源冬柿递来一样东西。
源冬柿伸手接过,却见晴明递过来的,是他之前不离手的蝙蝠扇,她抬眼看了看晴明,晴明仍旧是笑,她便咳了几声,缓缓打开了扇子。
晴明的这把蝙蝠扇她是见过的,竹制扇骨五根,扇面上只有一株红的傲人的梅花,最是素雅不过,不像此时诸多贵族公子的蝙蝠扇一般,多根扇骨,金银箔画作扇面。而此时,她借着灯笼鬼的亮光,却见扇面上的梅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孤零零的桥,桥边站着一个面貌清丽的少女,眼神倔强,身着红梅色水干。
源冬柿睁大了眼睛,却听见晴明说道:“这柄蝙蝠扇,便赠予柿子小姐吧。”
源冬柿抬头去看晴明,急匆匆地合上扇子,提着裙角跑了上去,问:“晴明,你怎么知道茶茶是被那个鬼面的妖力所惑,其实并不想杀那些一病不起的京中贵女们的?”
晴明看了她一笑,嘴角微微翘起,然后道:“在下曾说过,茶茶此人,在下刚好认识。其实她活着的时候,在下只是听说其人,而真正见到她,却是在她死后。”
源冬柿眨了眨眼睛:“你见过她?”
晴明点了点头,道:“京中不乏这些执念深重,死后仍旧盘桓在葬身地的孤魂,她们有些是不想离去,有些是不能离去,只能待消除执念,才能极乐往生。忠行师父曾有一段时间让师兄带着我前去超度这些亡魂,它们离去之时都在庆幸终于有一日能逃离葬身地束缚,前往极乐世界。却只有一个鬼女执着不想离去。”
源冬柿恍然:“那名鬼女便是茶茶?”
晴明点点头,笑道:“不错,不过那时候,在下并不知道她便是茶茶。那时她还没有妖力进行诅咒,每日站在桥下,抬头望着桥上,似乎是在等人。师兄性子比较急,当即便要超度她,她却立即躲了起来,怎么都找不到。”
“阴阳师会找不到一个鬼女吗?”源冬柿问。
晴明摇了摇头:“若那些得了超度前去极乐的亡魂是不能离去的,那么她便是不愿离去。她若不愿离去,那超度也是没有用的。”
源冬柿听晴明说着,低头看扇面上那个少女,觉得有些难过,等一个人等到了死,却连死后仍然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