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闵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我以后会多关注他们的,现在你跟我走吧。”
秦桑想了想,走出房门一指请前楼高高的屋脊笑道:“我要上房!”
朱闵青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揽着她跃上房顶。
新乐县城不大,站在高处,大半个县城尽收眼底。
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温柔地将银色的纱幔撒向大地,万物都是影影绰绰的,朦胧而美丽。
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多是昏黄偏白的灯光。
他们都知道,白色的灯笼代表着什么。
断断续续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来,美丽的月色也变得凄凉了。
朱闵青看着那些灯光,不由晃了下神。
“哥,若你当了帝王,无论富贵贫贱,他们都是你的子民。”秦桑柔声道,“《礼记》有云,君天下,生无私,死不厚其子,子民如父母。”
“做到舜帝那般程度的,古来今往也没几个皇帝,但至少应对百姓怀有一颗恻隐之心。民贵君轻,我瞧出来你不大看得起穷苦百姓,可是我的好哥哥呀,老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朱闵青本是怔怔听着,被她一声“好哥哥”叫得心头一颤,手虚握着挡在唇边,掩饰着上翘的嘴角,道:“秦先生请继续讲,我专心听着呢。”
秦桑见他毫无恼意,忐忑的心当即安定下来,徐徐道:“皇权大过天是没错,可用暴/政治理国家的皇帝,哪个的位子坐稳当了?听不得不同声音,谁不听话就杀了谁,看谁不喜就处置谁,听起来痛快过瘾,可那是皇帝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本朝开国皇帝不也是一个平头百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民众的力量,乱亡之祸,起于小民。”
朱闵青无奈道:“这样当皇帝真累,瞻前顾后的,小老百姓都不能得罪!”
秦桑笑道:“其实老百姓是最容易知足的,他们要的很少,吃得饱,穿的暖,有片瓦遮风避雨,就会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白天来你这里闹腾的人,怕不是安生的吧?真恨不得杀上几个,叫他们见见血,知道个‘怕’字,以后再想闹事,就会掂量掂量,想想退步了。”
“那不是受了人蛊惑?说到底都是可怜的穷苦人。”秦桑无奈一笑,“其实我也气,妖道儿伏法,可我还顶着一个瘟神/的名头呢!”
“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地走,偏要留下来叫他们领我的情,要走,也得等到瘟疫平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朱闵青盯着她,“你当真不走?”
秦桑轻轻摇着他的胳膊,“算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你应了我吧。”
朱闵青脸上还是不赞同的神色,但态度已不像方才那般坚决。
秦桑挠挠他的掌心,笑嘻嘻说:“我还想和爹爹、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块,不会随便作践自己身子。危险的地方我不去,这你总放心了吧?”
朱闵青无法,“那我也留下来。”
“千万别!你有你的事情要做,光守着我算怎么回事?快走,现在就走,和爹爹商量商量下一步如何布置。”
夜风渐凉,朱闵青将秦桑送回房间,分别的时刻也到了。
屋里没有点灯,这时月亮也躲进了云层。
她站在门里,他站在门外。
他说:“我走了。”
“嗯。”她答道,可心里突然不好受起来,“……要不,你歇一晚上再走?唉,夜长梦多,还是赶快走吧,路上小心。”
秦桑转过身,手捂着嘴佯装打哈欠。
朱闵青从后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等我,最多五日,我定然能拿着圣旨回来!我不会白让你冒这个风险,这次,就是我争储的开始!”
他湿热的气息喷散在颈项间,又酥又痒,细碎的麻麻的感觉从耳边四散开来,秦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头突突乱跳不已。
既心慌,又欣喜,乃至于离开他的臂弯时,竟有怅然若失之意。
不是第一次和他有肢体上的碰触,可这次,分外不同。
她恋上了他的怀抱。
更深露重,他的身影早已不见,秦桑独自躺在床上,睡熟了,嘴边含着笑,心里很甜的样子。
翌日,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子时,秦桑便起身了。
吴郎中起早煎药,一眼瞧见秦桑,乐得嘴角几乎扯到耳后根,“大小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们走的。”
秦桑失笑:“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尚,自有你们的父母官管你们。我丑话说前头,昨儿当着百十号人的面,我说张大哥能痊愈,你可别下我脸面。”
吴郎中道:“再吃两副药,准保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再有几日客栈的病人都能好?”
“嗯……都是早期症状,再有七天到半个月吧。”
秦桑挑眉一笑,“如此说七天就能见效果,那这场瘟疫用不了多久就会控制住。小吴郎中,等朝廷的钦差大人到了,我一定要保举你入太医院,巡行医药!”
吴郎中一边拿扇子扇着小火炉,一边嘿嘿地笑,“入不入太医院倒是其次,巡行医药就够了,能为家乡做事,我就心满意足喽。”
“小姐!”月桂蹬蹬跑过来,气都没喘匀,扶着膝盖呼哧呼哧道,“外头炸啦!”
秦桑吃惊道:“什么炸了?我没听见爆裂的动静啊。”
“不是……是街面炸了,乱哄哄的,可吓人了。”
秦桑还是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