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丞相眼带威胁地看着于少卿,这问话是问定了。
韩嘉年虽出身韩家,可到底如今还只是叠山书院的学子,没有入朝堂。
于少卿不放在眼里,倒也是说得过去。
现在,韩丞相自己亲自上阵,若是于少卿再拒绝,那就是公然的和丞相府叫板了。
在韩丞相看来,于少卿不过是个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根本不敢跟他作对。
于少卿微微一笑,对韩丞相拱手道,
“韩公,大理寺办案,自有一套规矩,若是大人想要问案,那也必须等到公堂开审那日。”
“不过,如今韩姑娘身边的小厮作为最大嫌疑人,以及,韩姑娘作为第二嫌疑人。”
“若是他们不到场,也没办法公堂开审……”
这话直接就是说要想问话,可以,让他把韩明珠和她身边的小厮带走。
到时候公堂开审,韩丞相想怎么问就怎么问。
韩丞相没有说话,半眯着眼睛看着于少卿,于少卿面带微笑,恭敬地回望着他。
阿琅见此,刚要说话,就听到韩家下人禀报,
“大人,清河郡王求见。”
韩丞相‘不见’两个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闹大以后有可能引发的后果是什么,他很清楚。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他想办法去弥补就能压下的了。
他沉着脸,不得不去迎萧珩。
阿琅没想到萧珩竟然也来了。
她扭头朝外面看去,就看到一身玄色衣衫的萧珩大步而来。
看起来走得很急切。
没一会,萧珩就到了大堂内,对韩丞相拱手,
“本王冒昧前来,丞相大人见谅,不要责怪本王的叨扰了。”
“不敢。”韩丞相淡淡地,“郡王身为王爵,更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韩某岂敢有责怪之意。”
萧珩面无表情的,状是无意见走到阿琅的软轿边,淡淡地说道,
“本王受陛下责令,领着大理寺和刑部一同彻查城外出现人熊,以及靖安侯之女遇袭之案。”
“陛下之令莫敢不从,再者为陛下分忧,是为人臣子的职责。”
他望向于少卿,有些不悦,
“忠勤伯府那边人已归案,去忠勤伯府的人比你们还要多行些路程……”
只差明着问于少卿怎么办事的,怎么这么慢慢吞吞磨磨唧唧。
“父亲,不是我,我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做任何不好的事。”
韩明珠见到萧珩进来,脸色白了几分,忍不住开口辩解。
说给韩丞相听,其实也是说给萧珩听。
“是雅和郡主陷害我。”
萧珩闻言,脸上越发的冷肃,“韩姑娘,此案初初是大理寺与刑部审理,后有本王主审。”
“你和你身边的人有疑点有人证和物证,与雅和郡主有何关系?”
“她作为受害者,需要陷害你什么?”
韩明珠心头一阵震荡,萧珩这分明就是在维护阿琅。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珩,渐渐地脸上的表情越发淡漠,眼中开始浮现水雾,嘴唇倔强地抿起,
“王爷,你……不信我?”
萧珩的看向韩丞相,“本王信的是证据,来人,将嫌疑人带走。”
他喊的不是原本于少卿带来的人,而是他自己从王府带来的侍卫。
“韩姑娘,不论如何,证据指向你们主仆,还请多多包涵,配合审问。”
“不要抗旨为好。”
原本想要阻拦的韩家人,听到‘抗旨’两个字,顿时动作停了下来。
韩丞相整个面色阴沉下来,只是,没有开口让韩家人再次上前阻拦,这也就是默认萧珩将韩明珠带走。
韩明珠何等的聪明,一来一往间,已经知道了结果。
她眼中的泪水迅速聚集,身子轻微地晃了晃,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我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她哭着质问萧珩。
萧珩喉头微微动了动,眼中的厌恶几乎无法掩藏,
“韩姑娘,还请自重,本王相信不相信有何用,要百姓相信,要那些人证物证相信。”
他身子紧绷,有种如临大敌的姿态。
一直注意着萧珩的阿琅脸色顿变,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但也知道这样的萧珩有些不妙。
她站得近,更能看清楚萧珩的状态。
此刻,萧珩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成拳,骨节发白,嘴唇紧紧抿着,眼神似刀。
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异样,阿琅能感受到他极力忍耐,整个人都在轻轻发颤。
这样的状况来时,是没有的。
是在……
阿琅看向韩明珠,是从她开始眼带水雾,楚楚可怜质问萧珩的时候。
这样的姿态,阿琅想起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老郡王妃。
再联系到清河郡王府前世子的死。
韩明珠做出这幅姿态,许是想让萧珩起怜惜之心,偏偏,这一招对萧珩只有反作用。
这一刻,阿琅对韩明珠的厌恶突然升到顶点,恨不能将萧珩此刻所受的痛苦十倍加诸在她身上。
她轻轻的往后一靠,借着宽大的袖摆,将手轻轻地覆在萧珩的手上。
萧珩的身子僵硬,好像木偶一样,缓缓地偏头,看见阿琅眼中的心痛。
他尽力放松脸上的表情,嘴唇微动,无声安慰阿琅。
阿琅狠狠瞪了他一样,眼角泛红。
萧珩反手握住阿琅的手,却被阿琅轻轻一抽,就抽开了。
她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指着韩明珠的鼻子大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天下人就一定要相信你吗?若是都和你一样,大理寺,刑部都不用破案了。”
“好好好,你家权势全天下第一,满朝文武都要相信你。”
阿琅好笑道,“我心中有一疑惑,从我回京至今,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对我下狠手?请姑娘不吝赐教。”
韩明珠目光扫向阿琅身边,忽然笑道,
“你和我无冤无仇?你处处针对我,七皇子退婚不要你,却往我家府上跑,我早就劝过他不要再接近我,可他就是不喜欢你,我又能怎么办呢?”
站在阿琅身后的萧珩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明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阿琅莫名其妙,七皇子退婚,要的可不是韩明珠,而是婉妤。
不过想到顾瑞照曾说过,七皇子有段时间跑韩家跑的很勤。
呵呵。阿琅心头冷笑。
“七皇子喜欢你就喜欢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婚约本就不作数。”
她抬了抬下巴,“不过一个皇子,就这么一个人,也值得你特意说出来?”
“不过,若是这么想能让你开心些,那你就这么认为吧。”
韩明珠恨得把嘴角咬出血,此刻这股滔天恨意与羞耻,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该死的派出去的人一点用都没有,不仅没将人给杀了,还被反将一军。
若不是收到丫鬟传来的消息,说是败露了,要出去躲一躲,她又如何会让人去做正阳大街那一场戏?
韩明珠看到萧珩脸上露出一个笑,不是对她,而是对着阿琅,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贱人!
顾云琅这个贱人!
她忍着心头的恨,垂着的眼眸抬起,仓皇四顾,父亲韩丞相已经背过身去。
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站在一旁,随时等着带走她。
她最后把目光落在韩嘉年身上,
“二哥,我是冤枉的……“
韩嘉年想要开口说句什么,只是看到阿琅手上的马鞭,顿时心头一缩,轻轻摸了摸韩明珠的发顶,
“妹妹,你且安心,父亲一定会尽快把你带出来的。”
韩明珠知道,自己是定然要被带走了。
她一点也不想被带走,她想让父亲他们阻拦萧珩将她带走。
只是,她知道,家族的利益大过个人的利益。
当年大哥,父亲不也是让他去了江南宅子跟着祖母生活么!
她从小就该明白这一点,生来她就学着心机谋略,后宅御下之术。
父亲母亲总是对她说,你是韩家的女儿,不可以任性。
都是贵族出身,为何阿琅却可以什么都不顾忌?
就因为她从小流落在外?
就因为靖安侯夫妇死了?
可靖安侯府,明家难道就不需要他来博得好名声,为两家谋得权势么?
这一刻,韩明珠眸中的泪水,是真真正正的落了下来。
韩明珠被带走,阿琅带来的侍卫将软轿抬出了丞相府。
萧珩与软轿并行,一只手扶着软轿的边缘,好像一个随从。
和刚刚紧绷的模样不同,这会萧珩面上带着笑,似乎心情极好。
阿琅扭头看了他一样,又看了他一样,忍不住开口,
“你在笑什么?”
“嗯……”萧珩摸了摸下巴,莞尔,“心情好,就笑了。”
阿琅想了想,“我跑来韩家闹事,你……有什么想法?”
反正,她知道,外祖父是挺开心的,还把家里的家将借给她了。
要不是为了假装病还没好,外祖父自己就打上门来了。
萧珩皱了皱眉,“这事你有些不妥当,太冲动了。”
“下次要找谁的麻烦,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知道,若是遇到不好解决的,我能帮你一起处理。”
萧珩烦恼地叹了口气,“万一你碰到鲁莽之辈吃亏怎么办?”
跟在萧珩身后的甲一,维持着一张麻木的脸,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郡主做不到的?
她吃亏?
那可真是红日从南而来。
阿琅的软轿跟着萧珩还有大理寺的人一起,到了大理寺,看到韩明珠被关进一个牢房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理寺卿已经到了乞骸骨的年纪,本来想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一年,就好好的荣归故里养老去。
没曾想,才开年没多久,竟就碰到这样一个大案。
老天爷还是愿意眷顾他的,陛下把案子交给了清河郡王。
这会,大理寺卿觉得自己摘出去了,所有的事情,人手都移交给了萧珩。
最开始,接到这个案子,大理寺卿觉得自己真是要活不到回乡了。
这都牵连的是些什么人呀,靖安侯府、明家、丞相府、忠勤伯府,这几家哪一家都不好惹。
案子更是不好断。
谁能想到,那韩丞相府的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模样,竟然做出引人熊下山,潜入庄子行刺的事情。